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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白小七回屋就上榻歇了会,她从未参加过宴会,怕失了礼节,心想还是跟着燕昭为好。

        直至酉时才闻隔壁声响,她趴在门上,听到隔壁开门声,掐好时间也推开房门:“好巧你也这会出门啊,燕……”

        燕昭没见着,迎面撞见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身着红色罗裙,眼角点着颗红痣,让人不觉多看几眼。那女子见她鲁莽也没恼,知她是认错了人,朝她嫣然一笑,转身下楼。

        燕昭随即走出来,白小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嘲道:“燕少侠好福气,才至开封一日,红颜知己都找上门了。”

        燕昭不与她争辩,迈步下了楼,白小七有意跟着他,快步追下去。

        “白姑娘,终于见着你了。才听闻你今日在那擂台上大显身手,勇猛的很,一招便把对方撂倒了,可惜没能亲眼看看,真人不露相啊。”张小泉凑过来挤眉弄眼,“你可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夸你的?”

        燕昭就在身旁,白小七听得尴尬,不敢揽这功,一把推开他:“不好好干活,小心掌柜的扣你钱。”

        “高人就是低调啊。”张小泉看着她的背影感慨。

        “……”

        “我瞧着你蓝颜知己也不少。”燕昭淡淡道。

        “……”

        ——

        梅花庄。

        门前大红灯笼高挂,给高大肃穆的广亮大门添了几分喜气。钱禄正站在门外迎客,陆陆续续有人递了帖子进去。

        暮色将至,白小七与燕昭来时尚早,钱禄与白小七正午才见过,此时待她格外关照,招呼完二人还欲唤个小厮来领他们入席,白小七不好意思地忙摆手拒绝。

        “我怎么见你与谁都相熟。”燕昭不解。

        “平日里待人接物热切点,谁会拒你千里之外?”白小七正色道,“不过也有混不熟的。”

        “谁?”

        “你。”

        “……”

        白小七看他吃瘪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不少,彼时他拿花生米嘲讽她的嘴脸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梅花庄气派的很,青砖碧瓦,雕廊玉砌,美轮美奂又不失典雅,四处栽着梅花,只是未到时节,见不着花。他们行在曲折蜿蜒的游廊之中,边上有一方池塘,里头隐约可见几尾鲤鱼,被路过的他们一惊,四散游去,搅散了这一汪清泉,白小七很想寻壶美酒就坐在这欣赏夜色,直至天亮。

        入了席,燕昭与白小七既无显赫地位也无响亮名号,坐在有些偏的边角处,过了半个时辰宾客齐至,四下看去,都是陌生面孔。

        只见他们攀谈甚欢,也不知是否互相相识,白小七猜想大多都是借着场合交际。今日梅花庄齐聚开封各处高官权贵,想借此搭话攀上几分关系的人想必不少。白小七看他们衣着华贵,皆是绫罗绸缎,再看看自己一身灰褐色布衣,午时还上擂台翻滚过一番,现下仍沾着白灰。她伸手用力拍了拍,后悔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好在无人在意她。

        在这热闹的席中他们这一方角落格外冷清,白小七不觉感慨世态炎凉,人都爱趋炎附势。

        燕昭说她见谁都似一见如故,现在想想,自己不过一俗人,真能让她敞开心扉相谈甚欢的除了同门师兄妹,就是叶小花张小泉这类身份地位同她无甚差别之人,换个锦衣公子翩翩佳人坐在眼前,她怕是半天都吐不出一句话。

        她看向身旁燕昭,正泰然自若吃着茶点,好似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白小七不禁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自卑感到羞愧。

        她有一瞬间觉得那些声音纷扰聒噪那些人都俗不可耐,还不如身边安静的燕昭看着顺眼。

        白小七心里这么想着,没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燕昭早发觉这人一直盯着自己,不自在了很久也不见她移开目光,正扭头问她想做什么,就看她见她这么个动作,预感不好,眉头紧锁。

        白小七哪能告诉他自己所想,被他这么一看难得窘迫:“看你吃个不停,想问你哪个点心味道好来着。”

        燕昭也不追问,随手拿了一块黄色花状糕点递给她,玲珑精致,她在山上哪见过这种东西。

        白小七接过咬了口,味道是不错,跟着心情也愉悦不少。

        这时庄上主人来了,堂中也慢慢安静下来。闻朝书缓步走到上首位置,离得太远,白小七看不清他模样,但隐约感觉出是个文雅的清贵公子,长身玉立,气质出群。他开口说话,虽听不清也明白七八分,都是些答谢恭维的官话,她不感兴趣也没认真去听。

        她不忘宋灵徽,在闻朝书四周搜寻着也没见哪有半个女子:“燕少侠,他媳妇儿呢,怎么不跟着出来热闹热闹?”

        燕昭语塞:“不愿出来抛头露面罢。”

        白小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今儿才被围观谈论半日就受不住了,想起别人看她的目光仍感觉后背发凉。宋灵徽天天给人当笑话看,风言风语传得满城皆是,估摸着不久就能被写进话本里了,不愿出面也可以理解。她能不能赶在此前回到小重山给师兄师姐们递上一手消息还不得而知。

        白小七同情起宋灵徽来,又为自己今日计划落空而失望。

        “既然不出席宋姑娘应是不愿设宴的,闻朝书为表自己如今声名显赫,全然不为妻子考虑,我看他就是打着孩子的幌子设宴显摆,真不是个好东西,”白小七一通分析,“与占启生一个德行,衣冠楚楚的伪君子。”

        燕昭默然把盛着点心的盘子推到她面前,示意她闭嘴。

        “怎么,你不觉得?”

        “你非当局者,怎知人家想什么?有这揣测人心的功夫不如把肚子填饱,还能替我省下一顿饭钱。”

        白小七霎时没了胃口。

        闻朝书在上首讲了良久才结束,余下众人再度叽叽喳喳互相恭维起来,与先前不同的是换了个恭维对象。白小七嫌此处吵闹,想寻个清静地方避避,起身离席:“我去走走,燕少侠你多吃点,记得把我那份也解决了,别浪费。”她知会燕昭。

        “我看你那兜里挺能装,不顺几块走?回去可就吃不上了。”

        白小七想起白日里的花生米:“小心眼!”

        “你若回来见我不在就自行回去,不必等我。”燕昭笑道。

        白小七本想问他去做什么,又想到他们最多不过一搭伙的同行路人,不好过问,便只点了点头离去,顺手摸走几块糕点。

        她回到游廊之上,将手中的点心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往那池子里丢,结果不仅没引来鱼儿反倒把它们都惊跑了,见它们不领情,她将糕点一股脑丢进自己嘴里。

        彤云密布,今夜里看不见月亮,白小七抬头道了句可惜。

        正无趣时,她听见有一男一女边交谈沿着游廊过来:“这会清静多了,你刚没注意,那知府家的任小姐直勾勾地盯着你瞧,你若主动点还能带个官家小姐回去,嘿嘿。”

        “……有么?”

        “可不,女儿家的心思你怎么懂,信我就是了。”

        “李春柔你这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

        ……

        她来此就是图个清静,不想让人发觉,刚想走出游廊避开来人就听那女子道:“玄舟师兄,你说灵徽为何躲着不见咱们,师父都放下随她去了,她躲什么呢。真想一辈子在这梅花庄待下去?她若出面乖乖认个错这事不就过去了,父女哪有隔夜仇,何至于此。”

        听到宋灵徽名字白小七停下脚步,打量四周,走上前方岔出的石子路闪至墙后。

        天山派李玄舟,此人白小七听师兄提过,还与师父沾点亲带点故,年纪轻轻便已是江湖中默认的天山派下一代宗主,白小七还时常借他激二师兄:“你说同样是姓李,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人家预备接管山门,我师兄却还在给祝厨子打下手,哎!世道不公!”

        那女子口中的“师父”想必就是宋明远了。原来今日宋明远没亲来,倒是派了座下大弟子前来开封赴宴,也算给足了闻朝书面子。

        “灵徽打小就倔,她有自己的决断,既然走了便不会轻易回头。她不愿出面你也别强求,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哼,都是闻朝书这死小子,我当初就不该带灵徽见他。”

        “是,你老实点哪有这么多事,惹祸精。”李玄舟赞同道。

        李春柔辩解:“你瞧他如今平步青云的模样,我当初哪能看出来他还有这本事,只能望他好好对待灵徽,别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二人走到白小七附近停了停,她紧张地窒住了呼吸,心想你俩可别中途变卦绕路过来。

        “怎么不走?”李春柔催他。

        “无事,看这池中鲤鱼游得欢快。”李玄舟定了定,还是沿着游廊往前去。

        白小七听他们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她正欲离开,突闻身后草丛窸窣作响,此时无风。她怕惊动前方刚走不远的人,低声道:“谁?”

        那人不应,紧接着有人影闪过,往与李玄舟相反方向去,白小七下意识追了过去,只看见一片红色衣角拐到东厢房侧边,若不翻墙便是死路。

        她并未开罪过什么人,这人跟着她做什么?没想到自己偷听他人谈话的同时也有人在跟踪她,白小七毛骨悚然。

        她原地踌躇了会,怕那人守在屋侧埋伏她,精神紧绷,掏出月牙儿贴着墙靠近。

        行至拐角,她停住深吸口气。正准备过去一探就听得一声呜咽,像是被人捂住口鼻发出的惨叫。

        白小七惊愕,顿觉手脚冰凉,不再犹豫迅速跨出一步看去,只见一黑衣人飞速翻过院墙快步离去,他身材矮小,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她连此人是男是女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让他跑了。

        追是追不上了,白小七只好蹲下身去看地上侧躺着的红衣女子,在她鼻下探了探,已然没了气息——就这么死了?

        白小七仔细打量过她,胸口有一处致命刀伤看不出多深,还温热的鲜血顺着身子蜿蜒流了一地,与她的红衣混在一处,分辨不太清晰,眼角那颗红痣在夜色中格外妖冶诡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着的这位不正是燕昭那红颜知己。

        白小七一时有些凌乱,理不清这究竟是谁在跟着谁,她定定神在心里排了个序——李玄舟师兄妹二人,她白小七,红衣女子,还有那不知是谁的黑衣人。

        红衣女子与黑衣人有什么利害关系她不知道,但她确实该是个局外之人,毕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人探听的,莫名就卷入了一桩血案中。她揉揉太阳穴,从未这么近地见过死人,看着一地的鲜血白小七头脑发胀。

        她蹲在红衣女子跟前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直接走开?白小七昧不下良心。何况这红衣女子与燕昭有关,就这么溜了倒像是她行凶后畏罪脱逃,此间她不在席间,到时有人查到她头上定是百口莫辩。

        还是回去找燕昭罢,白小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更妥当些。

        刚下定决心,不等她站起来就听身后“啊”的一声,一个小丫鬟见此情景吓掉了提着的灯笼,颤颤巍巍地开口:“你……杀了人?”

        白小七回头,手中还拿着月牙儿,许是怕她杀人灭口,那小丫鬟瞧见立马大声呼喊:“来人啊,来……”

        不等白小七出手制止她,话到一半小丫鬟身后忽然多出个男子,白小七没发觉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只见他在小丫鬟背后轻轻一敲她便晕了过去。

        又来一个?白小七本就不清晰的思绪更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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