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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这是一处偏僻院落,坐落在开封无人来访的东南边山脚下,院子修的简单,两面有房屋两面是围墙,房屋门前栽有两棵树,看样子是很久未修剪过。

        正值晌午,天空不挂一丝云彩,阳光直直落在院中,穿过两边枝叶繁茂的树木留下斑驳树影。

        四下无人,燕昭轻身翻上院墙,再跃上房顶,踩着青瓦悄然伏下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未出丝毫声响。他一寸一寸地缓缓抽刀,看着空荡荡的天井,呼吸可闻。

        半晌,屋里一前一后缓缓走出两人,走在后头的说:“你说这姓闻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为他那宝贝儿子大张旗鼓设宴,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换作别人不得遮着捂着,他倒好,四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龌龊事。”

        周仕嗤笑:“哼,不过一介没见过世面穷酸布衣,入了天山门几年没混出名堂,如今一步登天,不得好好显摆,格局小眼界窄,走不远,咱们这活怕是干不了多久。”

        “话是这么说,王爷既器重他自是有道理,想来是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周仕不屑:“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给他撞了大运,看过南方舆图……”

        “嘘,这话你在我这随便说道,到了王爷跟前可别瞎提。”

        “你当我傻,用你说?”周仕不满。

        “话说多了难免说漏嘴,哪天顺口不就吐出来了。上回那姓胡不就这样,你看他什么下场……”

        “你管好自己就行,我与你不同。”

        那人被他一呛,不与他争辩,转而说:“我总觉得这闻朝书不简单,能从宋明远手底下拐了他闺女跑路,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寻到的他?”

        “王爷寻他?他还没这么大脸面。你可知他是如何找上门的?”

        话音刚落,只听“哧”的一声,身后人没再回话。

        周仕心下一惊,停步站定不动,抬手摁着腰边的刀柄。

        一阵风吹来,发丝拂过脸颊,有些痒。

        “你猜猜,我是如何找上门的?”不多时,他闻身后有人反问,声音陌生。

        周仕强自镇定,谨慎地转过身,早先跟在后头说话的人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脖颈平直的伤口还在汩汩流出鲜血,瞪着双眼,死前连声惊呼都没发出来。

        一剑封喉。

        周仕面色青白,见此手法便知今日此关难过。

        燕昭倚在树干旁,树影斑驳悉数落在他身上,他拿着从那人衣上撕下的碎布,抹去剑刃上快要滴落的鲜血,身上却一尘不染。

        周仕心里绷着根弦紧盯燕昭。燕昭懒散地斜靠着未动,也不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似乎在等他答案。

        二人僵持许久周仕才稳下心神开口:“我连阁下是何人都尚且未知,如何能知阁下因何上门?还未露面就痛下杀手?”

        燕昭挑眉:“你仔细看看,当真不知?”

        周仕疑惑,他识的人不多,若曾见过身怀这般武艺的年轻人,不可能不知晓。他只当燕昭故弄玄虚,心中猜测或许是某个仇家雇的杀手,既然只对自己身旁这人动手,目标也可能不包括自己。

        “阁下别拿我打趣了,你我确实素未谋面。”说完他指指地上那人,“你若是想要他性命,今日我可当什么都没发生,你我相安无事总比两败俱伤来的好,可对?”

        燕昭哈哈大笑:“周大人,怎么十几年过去你这胆色还不增反退了?”

        十几年?周仕看燕昭年纪,十几年前还是个毛头小子,哪能认识他,自己何时与这号人结仇?他毫无头绪。

        他看不出燕昭想做什么,强压下心里的惶恐直接道:“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燕昭拭尽剑身上的血迹,抬高端详,冰冷的玄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不咸不淡开口:“自然是要取周大人性命。”

        树下人影一闪而过。

        “好大的口气!”听这语气周仕一怒,抽刀迎击。

        头顶有冷厉的剑风袭来,他将全身力气灌入双手,准备抬刀格下,不料对方的剑只是轻轻与他的刀刃相撞,一触即分,毫无预料中的力道,随后轻擦刀身而过,拦腰向他砍来。

        周仕刚出手就上了燕昭的当,力气全使在空气中,愤怒不已,来不及收刀格挡,只得迅速退后躲开。

        刚躲过一剑下招又至,周仕继续抬刀格挡,又怕燕昭故技重施,不知该使上几分力,结果燕昭一剑下来他险些没抗住,震得虎口生疼,整只右臂麻了一半。

        接连几剑毫无章法,打得周仕措手不及,慌乱躲闪。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周仕深知自己一直被动防守必败无疑,但燕昭身法剑法奇快,使得随心所欲,没有规律可循,他寻不到当口主动进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燕昭招招致命,周仕快要体力不支,拿刀的右手不住颤抖,不料燕昭的动作却也随着他慢下来。

        “周大人这是中午没吃饭?怎的使不上劲。”燕昭从他身边掠过,一剑刺向他的眉心。

        周仕没精力回话,勉力定下心神才蹲下狼狈躲开,见燕昭出言挑衅,他方知被人戏耍,燕昭压根没用尽全力,只慢慢磨着他。

        周仕无法,又听燕昭问:“周大人平日里杀人喜欢怎样的手法?是慢慢折磨他,还是一刀结果他?”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杀我?”周仕没回应他这奇怪的问题,大口喘着粗气问。

        “告诉你又如何?你要带进棺材里?”

        “让我死个明白。”

        “那岂不是便宜你了,我乐意这地底下也有人不乐意。”燕昭摇头否决。

        周仕下盘不稳,虽又躲过一剑却是跪倒在地上。他突然想起个人,又惊又怕大喊道:“你是闻朝书的人?是他雇你杀我对不对?”

        “闻朝书要你命作甚。”

        周仕目眦欲裂:“你别装了,王爷前脚吩咐我盯着他后脚就出了事!是他,一定是他!这该死的贱种!敢背着王爷动自己人!”

        燕昭放缓动作,朝着他的方向往地上砍。

        周仕无处可躲只能在地上打了个滚,睁眼就看到燕昭的玄铁剑正巧停在他剑侧,照出他扭曲苍白的面庞。全身力气已耗尽,他只躺那呆滞地看着剑身里的自己,不做挣扎。

        燕昭蹲下单膝跪在他上首,笑着看他。

        周仕瞬间回神惊恐不已,嘴里不断问:“你是闻朝书的人,是不是……是不是……”

        “是。”燕昭纠起周仕的衣襟,俯身与他对视,“也不是。”不给他时间去想这话是何意,一剑刺入他的胸口。

        周仕痛呼出声,哀声叫了会才奄奄一息地看着燕昭平静而漆黑的双眸,其中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双眸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人在临死前的意识格外清晰,他脑中浮现出十三年前那个少年,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的脸,但那目光却让他永生难忘。周仕醒悟过来,惊恐更甚:“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燕昭低头在他耳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将剑身推进一寸,周仕像条死鱼一般扑腾一阵,再无声息。

        燕昭拔出长剑,看着地上面带恐惧的尸体极其不适,他有些作呕,在树荫底下坐了许久才缓过来,待抚平心绪走正门出去已是暮色四合。

        外头候着个作小厮打扮的人,见燕昭出来朝他一点头,自行进门善后。

        燕昭径直走了,在附近寻了条溪流,将带血的长剑置入其中,沉默地看着流水将它洗刷了无数遍,确认干净才起身离去。

        ——

        白小七孤身一人在客栈待了半日有余,晚间有伙计上门给她送来饭菜。

        她吃饱喝足,正考虑如何让燕昭上梅花庄赴宴时捎上她。

        听何鸿梁讲过宋闻这桩故事后她便一直在脑中描摹着宋灵徽的样子,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必是要去看一看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届时回小重山还能与师兄妹们说道说道,想到此处,白小七下定决心。

        只是她从日头正盛等到盈月当空也不见燕昭人影。

        她坐在桌前自娱自乐,正昏昏欲睡时才听到门外声响,瞬间惊醒,急急开门探出头去,见燕昭正在开她隔壁房门。

        “燕少侠,你回啦。”白小七嘻嘻笑道,同他打招呼。

        燕昭停下手中动作,看她这谄媚模样简直把“有事求你”写在脸上。

        “别干站着,进来说话。”白小七招招手。

        燕昭好奇她想玩什么花样,遂跟她进门。白小七拉出椅子客气道:“燕少侠坐。”说罢还倒了杯清水递到他跟前。

        燕昭犹豫接过,心想莫不是有毒,拿起又放下,终是没送入口中。

        “咦,你身上怎的一股铁锈味儿”白小七忽然凑到他手边嗅了嗅。

        燕昭没料到她动作,往后一倒,靠到椅背上,手中水撒了大半,这衣裳还是脏了。

        “你躲什么。”白小七不悦,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这是干嘛去了,好生奇怪。”

        “你有什么事快说罢,拐弯抹角的,当人看不出来?”燕昭不欲与她就此话题继续聊下去,挑明了问。

        “真有这么明显?”白小七站直了自言自语,转身去拿请柬。

        她将东西递到燕昭眼前:“燕少侠,你可是要去赴闻公子他儿子的满月宴?”

        燕昭见此皱皱眉,白小七怕他误会,赶忙解释:“不是我有意偷看,东西拿来就长这样,你说这不是有意勾我看它嘛,换你你也忍不住。它若是外头随意包块破布我是决计不会打开的。”

        燕昭接过请柬翻看,而后合起压在手边桌上,看着白小七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白小七见他不给她阿谀奉承的机会,将刚编的一肚子话全吞回去,老实道:“那什么,我还从没见过富贵人家宴请是个什么排场,燕少侠顺路带我去开开眼界可好?我发誓,绝不会给你找麻烦,我就看看……”她越说越没底气,声若蚊蝇。

        就是燕昭不答应也不奇怪,他们本是素昧平生的陌路人,相识几日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没理由她有求他就应。

        白小七在心里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她脸皮薄,没有死皮赖脸缠着人的勇气。

        燕昭默了会,白小七只当他不好拒绝,抢先开口道:“哎,你也不必为难,毕竟就一张请柬,没有两个人去的道理。我就随口一提,你若不方便我待这儿等你回来就是。”

        她想了想,补充:“记得替我把饭钱付了。”

        这招燕昭懂,叫以退为进,他不中她计,顺了她的心意沉吟了会:“嗯……你若不提我本是想捎上你。听你这么一说才觉得确实是不太合适。饭菜你放心,你在这住几日就能吃几日,饿不着你。”

        “啊?”

        “今日乏的很,再说罢,我先回房歇了,你也早些睡。”这是句实话,太久没杀人,燕昭手生了不少。他有意折磨周仕,与他多周旋了会,事毕自己也疲惫不堪,一路走回来头昏脑胀,只想倒头就睡。

        周仕的死状从前不知在他梦中不知出现过几回,如今亲手了结了他,看着他的尸体就在脚边,内心却是泛不起波澜。只觉得那些要做的事终于又可以划去一桩。

        他向自己房中走去,没理身后追悔莫及的白小七。

        白小七恨自己自以为是还多话,本以为她这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却没想到是给自个儿挖了坑往里跳,燕昭不伸手拉她一把不说,还顺手给她填上了土。

        失策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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