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常紧绷，偶尔柔软
“皇上，匈奴使者来报，今年清明，平乐长公主回京省亲，匈奴王会陪同来访。”
“长公主，过得可好？”
“信上说一切都好，请皇上安心。匈奴王还承诺，为感谢汉朝嫁妆丰厚，今年清明之前不会开战。”
“哼！”
正值盛年的皇上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皇上，朔州刺史密奏……”
“什么！沈家遇险！”皇上摔了奏折，大发雷霆。“双峰山的山贼，不是两年前就招降了吗？”
“回禀皇上，正是如此，山贼头子还在军中服役呢，未曾离开过西北前线。”
“查，给我查，大张旗鼓地查，让那些搞小动作的人知道，沈丞相是京官履职，路上谁都动不得！”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御史大夫斐玉哲领命而去后，皇上略显疲惫，按着太阳穴，对张公公说：“后宫也去查一查，朕的后宫恐怕不干净啊。”
西行的队伍这边，他们今天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沈家也有几个下人受了伤需要休养，大家便在就近的驿站里歇了脚。
此时，沈云志的房内，只剩下沈云志和宁绍元二人在。
“老臣见过八皇子，感谢八皇子及时赶到，救了我全家性命。”
“沈老先生，万万不可，快快请起。出门在外，绍元不是什么八皇子，只是一介商贾，名曰邵墨北。”
“放心，老臣一定保密。”
“此次绍元是领了父皇诏令，前往西北前线督战，西行前路凶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避免再遇到今天这种危险，绍元冒昧，后面的路，想邀请沈家与绍元同行。”
“这如何使得，有诸多眼睛看着，老臣不敢行事太过张扬。”
“是晚辈心急了，那晚辈稍后跟带队的官兵打个招呼，绍元就当成是普通商队，与陇西军同行吧。”
沈云志不再拒绝，宁绍元凑近，压低声音说，“绍元此行还有个任务在身：朝庭也知道前线的战士，总是吃不饱穿不暖，除了连年征战，国力匮乏，实在拿不出太多物资，也是因为军粮在运输途中的损耗太多，而这路线起点，正是凉州。”
话说到这，沈云志立刻心下了然，说：“待老臣上任后，立刻着手查办此事。”
“匈奴为感谢公主和亲，答应清明前无战事，清明回京省亲，这段时间我可以留在凉州，不用着急去前线，先生在明，晚辈在暗，相互配合。”
“好，老臣定效犬马之力。”
另一侧，沈暮歌刚一醒来，就看到了母亲哭得双眼通红。
“母亲，这是怎么了？”
“你还说，你这傻孩子，娘一把年纪了，被贼人害了就害了，你年纪轻轻了，怎么就主动冲上去了，你知不知道，娘在旁边看着就快要吓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娘这下半生怎么过……”
“娘，你不会有事的，你以后还有机会好好活着……”沈暮歌心里想的是，不过是再重生一次，就是麻烦点，疼了点，这种心思，自然是无法跟任何人明说的。
“你是不当娘不知道娘的苦啊，娘看见你受伤，就心如刀割似的，当时就想随你去了。”
这话说得沈暮歌心里一阵难受，她突然想到，过去的那么多次重生里，她也试过放弃，躺平，反正总是会死，死后还会重生，干脆就在沈府倒下的第一刻主动赴死。
在那些平行时空里，母亲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哪怕时间很快会重置，自己会重生，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一刻，也足以心碎。
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爱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沈暮歌不想枉死了，只想找好队友，一命通关。
对，就是队友。这次是因为自己先帮了郑力，才引出了潜藏在队伍里的洛达，才能在自己落难时获救，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想到这里，沈暮歌想起来刚才救自己那两个人，于情于理，也应该去感谢一下人家。他们二人看起来身份背景也不一般，若是对沈家利益无害，也可以结为队友。
“红豆，刚才救下我们的那两位公子在哪里？”
“他们在二楼厢房里喝茶，刚才还派人来问候过小姐，当时小姐还没醒，奴婢就先把他们送走了。”
不多时，沈暮歌已打起精神，更衣出门，全无刚才那般病态。
二楼最里面的厢房，始终开着门，似乎在等着她来。
“沈暮歌多谢两位公子仗义相救。”
“沈姑娘身子可好些了？不妨一起坐下喝杯茶。”
沈暮歌定睛一看，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又衣着华贵，必然出身不凡，直到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才终于确认，这就是堂堂八皇子啊。
此前，他们只在一些宫中的宴会上，远远地打过照面，未曾有过私交。沈暮歌心知，这种宴会都少不了拉郎配的意思，她不喜欢太多算计的婚姻，便总是远远躲开，不出风头，她的母亲知道她这番心思，也不好勉强，就随她去了。
而八皇子，母妃身份神秘，似乎是戴罪之身，在冷宫去世后，由皇后抚养，皇后膝下还有个嫡出的太子，可想而知，他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便很少在宫宴上露脸，世家也不敢跟他走得太近。
“在下邵墨北，是从京城通往西域的商人，刚好要前往凉州，后续便跟陇西军同行。”宁绍元知道对方认出了她，忙把官方口径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你说加什么就叫什么。听说八皇子也跟祖父打过招呼，八皇子前往前线，必然不是去散心的，说不定带着什么任务，若是沈家全力配合，重回朝堂之日就更近了。沈暮歌心里思量着，又看着旁边这位，虽然知道他是匈奴人，但眼下与八皇子坐在一起，恐怕也是友非敌。
“在下洛达，也是来往西域的商人。”看沈暮歌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洛达忙起身自我介绍，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沈暮歌眼神里显然写着不信。
“沈姑娘，我虽然不是汉人，不等于我是坏人嘛，我们西域也有好人的。”洛达继续无奈解释着。
算了，君子求同存异，既然这二位暂时与沈家为友，对方不能说的，也就不要多问了，还是正事要紧。
“二位往来西域，对前方的路线可还熟悉？”
“熟悉不敢当，多少有些了解吧。”邵墨北谦虚道。
这边却被洛达打断：“你想去哪儿，找我啊，我不仅认路，还精通西域多种语言，就这幅长相也混得开。你知道吗，做同样的买卖，西域的商人，看到汉人来买，都要加价的。”
“二位可有地图？”
“地图，我房内倒是有。”地图倒是有，不过军用的，邵墨北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不过事关机密，还请沈姑娘现场去看，不要拓印，不要多张扬。”
“一定一定。”
三人说罢离开包厢，往楼上走去。
“让道！让道！”
暮歌身后，一位端着热茶的小二匆匆往上走。官家经营的驿站，小二的态度向来不怎么样，见着前方有人，也没有让路的意思，反倒让客人让路。
邵墨北和洛达二人虽心存不爽，还是急急让开，避免起冲突。暮歌却还在想着地图的事，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眼看就要撞上了，邵墨北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把沈暮歌揽向自己这边，给凶巴巴的小二和热茶让路。
沈暮歌这边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邵墨北怀里。
邵墨北虽然身为皇子，又游走四方，但身份敏感，这些年来，身边只有军中的糙汉子，和洛达这样的神经病。他刚才伸手之前也没多想，单纯是担心怕沈暮歌被小二撞到。只是没想到，沈暮歌就这样撞到了自己怀里，这一下，弄得自己满脸通红，让自己刚才的举动，显得像个登徒子。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沈暮歌听得到这个男人的心跳声，闻得到他的衣衫香囊，抬起头来，撞上了二人鼻息相对。这次，她近距离看到了一张紧绷着的脸，眉头习惯性皱起，嘴巴微抿着，只有眼神是关切的，真诚的。
沈暮歌认识这种表情，她自己也是这样，时常紧绷，偶尔柔软。
这个人，跟自己很像啊。
正当二人发呆之时，洛达不满地把二人分开，对着小二的背影怒骂道：“长没长眼睛，看着点路！”
这次轮到邵墨北心里慌了。
她的祖父在朝内德高望重，为人行事光明磊落，她的父亲行事保守，在皇家书苑任职，也算是自己的老师，她的两个叔叔也是朝廷上年轻有为的文武官员。而他呢，外人知他贵为皇子，只有他知道，他的母亲早逝，父亲不爱他，甚至，他都不敢确定，谁是他的父亲。
过去的情报都是扯淡，说什么沈家千金木讷无趣，矫情爱哭，根本就不是这样。这一路观察下来，他喜欢她的聪明，欣赏她的勇气，他很想要借她之手，成自己的事。
但这是不对的，这很自私，这不厚道。且不说自己的理想有多荒诞，又带着几分大逆不道。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路，若是自己贸然拉她下水，那太自私了，借她之手拉沈家的支持，也不够体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好眼下，她对他有所求。她想要沈家平安，想在凉州顺利落脚，想要西线战事大捷，粮草充足，想要沈家风光回朝——这些，他多少可以帮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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