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城墙上积雪还很厚。
寒夜风冷，戍守在皇城门前的士兵们依然笔直地挺立着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城前方，以防有鬼祟之人靠近。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城墙上悬着的风灯摇摇晃晃，灯火明灭，一时间眼前的景色有些恍惚。
一道暗影不声不响地跃入了皇城内，几个起伏，便来到了皇城深处。潜伏在草丛里的墨尧凝神屏息，等不远处的一队禁军走过，他悄悄地探出了头来，却还是被人发现了。
断龙刃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锋刃对准了墨尧的眉心，只稍它的主人微微用力，断龙刃就会毫不留情地斩断墨尧的头颅。
“你来皇城做什么？”显然，赢追风并不想让人发现墨尧，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墨尧能听见的音调问。
赢追风身为大理寺丞，颇得皇帝看中，但也不会无事漏夜出现在皇宫内院的花园之中。墨尧看了一眼赢追风，又听对方似也有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墨尧就知赢追风也是暗中来皇宫。
“那堂堂大理寺丞漏夜潜入皇宫深院又是想做什么呢？”墨尧不惧赢追风的断龙刃，同时松下了神来，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偷偷摸摸地进来，定也怕被人发现。
赢追风低头看着墨尧，却是轻笑一声：“只要你不打扰我，我不会管你做任何事。”
“只要赢寺丞不去雍暖阁，我自然不会打扰你。”墨尧索性将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赢追风，一来试探赢追风是否为保护皇帝而潜藏在此，二来墨尧也是在赌赢追风此来的目的或许和自己差不多。
果不其然，赢追风略有惊讶地问墨尧：“你要去雍暖阁？”
墨尧松了口气，他猜对了，赢追风并不是皇帝派来的。
“那你呢？”
赢追风的断龙刃没有收起，反倒再次逼近了墨尧，他警告道：“今晚你怕是去不了了。”
“你拦我总得让我知道原因，你不是站在皇帝那边的，我也不是。”
赢追风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墨尧，他猜不到下午险些困死在皇宫的墨尧为何又冒险前来。才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墨尧就折回来了，刚交谈中又发觉对方也是要去雍暖阁，难不成墨尧要对付皇帝？
“赢寺丞别想太多，我现在不过区区半龙，可斗不过你们皇帝身边的国师。”瞥了眼断龙刃，墨尧并未将这把能屠龙的利刃放在眼里。
“不论你要去雍暖阁做什么，你今晚都去不了。”断龙刃上显出一道寒光，锋刃颤动，只要赢追风一动杀念，断龙刃就会毫不犹豫地扎入墨尧的眉心。
自不久前赢追风彻底以自己的鲜血驾驭了断龙刃后，这柄令龙族惧怕的利刃已能随赢追风心念而动，不可小觑。
“你去雍暖阁是为了龙舞夜？”墨尧问道。
赢追风没有回答，他与龙舞夜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向别人说。
见赢追风不答，墨尧伸手拨开了对着自己眉间的断龙刃，笑着说道：“你不会也是要来偷那四枚白龙珠的吧。”
赢追风眉头耸了起来，墨尧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你找死吗？”赢追风收起了断龙刃，低声斥道。
“我想死。”墨尧如实说道。
北寒天睡不着，索性起来想找龙舞夜聊一聊，大家都是龙族，总有该聊的话题，例如该如何从这金陵城里逃脱出去。
还未走到龙舞夜屋门前，北寒天感觉到了一股似有如无的龙息，这股龙息并不纯正，隐隐还能察觉到一丝妖气。北寒天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掌拍开了屋门，就见一道淡墨色的结界将门封住，龙舞夜则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墨尧设的结界？”北寒天一挥衣袖，就将墨尧设的结界给化解了。
龙舞夜点头，他拿起桌上放着的碧色龙珠，拽着北寒天的衣袖，分外紧张地催促：“墨尧去皇宫里偷白龙珠了，那里危险重重，他还受着伤，不能再出事了。”
虽然龙舞夜病恹恹的力气不大，为了迁就龙舞夜，北寒天还是跟着龙舞夜走出了门。两人刚一出门就遇见了罗御，对方手握长刀，像尊门神一般冷冷地站在了龙舞夜和北寒天的面前。
对方不过区区凡人，北寒天丝毫不放在眼里，他刚要提起手掌拍向罗御，就被龙舞夜拦住了。北寒天不解，拽着自己要去救墨尧的是龙舞夜，现在罗御挡着他们，龙舞夜又不想自己伤害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看出了北寒天的不解，龙舞夜以眼神安抚住了对方，而后恭敬地向罗御拱手：“罗统领，如今靖南王已不在，下官这一隅镇妖司也没罗统领需要看守的人了，还请罗统领让步。”
龙舞夜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威胁。
罗御看着面前虚弱的龙舞夜，又看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北寒天，心道正如龙舞夜所言，陛下只让他盯住南清詹的一举一动，并未有其他旨意，如今南清詹已死，他也合该离开镇妖司。只是……罗御眼角余光瞥了眼躲在不远处的碧清，终究还是放下了心里的顾忌，对龙舞夜道：“我在此处非是公事，有些私事要办。”
北寒天一听，有了兴趣，可龙舞夜心里有事亦不想打听罗御的私事，他点了点头，又对罗御说道：“那就烦请罗统领借道。”
这次罗御倒是好说话地让开了身，龙舞夜再次拽起北寒天，但是北寒天却不愿意动了。
“怎么了？”
北寒天看了眼龙舞夜手中的碧色龙丹，指了指罗御说道：“你现在这样怎么找墨尧？这枚龙丹是墨尧留给你续命的，而且你现在虚弱的连这个人都打不过，何况那个禁军重重的皇宫呢？”
“你们要去皇宫？”罗御问道。
“不会去。”没等龙舞夜回罗御，北寒天先回道，他反手拽住了龙舞夜，将龙舞夜往屋子那边带了带，“今日你不在皇宫，不知当南清詹消散之时墨尧有多绝望，那种绝望你与我都无法体会。如今一个生念全无的蛟龙要去皇宫，你觉得你能劝得回他吗？”
“可是……”
北寒天抬手止住了龙舞夜，他知道龙舞夜要说什么，但下午在皇宫里的情景他看得真实，如果墨尧决定了，那就一定会去做，而且是拼了命都要做成功。
“等他回来吧，他一定会回来的。”北寒天说。
有赢追风的带路，墨尧很快就来到了雍暖阁。
阴云遮月，雪落无声，天空中的星辰隐去了亮光，天地间一片萧索。
悬挂在雍暖阁檐角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站在雍暖阁外的宫人们宛如木雕，一动不动。
赢追风和墨尧寻了个无人又能瞧见雍暖阁情状的角落躲了起来，赢追风仔细观察着雍暖阁周边情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
墨尧也有同感。听闻皇帝勤政，每晚雍暖阁前巡卫和守候的宫人不绝，今晚的雍暖阁前只有几名小宫人，似乎皇帝并不在屋内。
“他不在里面。”片刻后，赢追风确定地对墨尧说道。
皇帝不在，墨尧就无法劫持皇帝逼迫他交出剩下的四枚白龙珠。那么皇帝在哪里呢？
又是赢追风告诉了墨尧：“应该在源明静那里。”
墨尧心道赢追风不愧是秦陵赢氏子弟，对皇帝的行踪了若指掌。
“我们去找源明静？”比起皇帝，墨尧更厌恶源明静。一想到来自东瀛的源明静能够操纵式神，墨尧就恨得咬牙。而且源明静的法力实在强大，赢追风纵有断龙刃在手，要对付源明静怕也难入登天。
赢追风想了下，摇头道：“我去找他，你去雍暖阁看看，雍暖阁的书案后的屏风那你可以仔细找找。”说完，赢追风拍了拍墨尧的肩膀，转了方向往源明静住的小楼走去。
墨尧没有跟上赢追风，他知道自己即便跟上赢追风也会让他回来。又四下看了眼周围，墨尧趁着巡卫换防之时趁宫人们不备，翻入了雍暖阁内。
雍暖阁里也只有只有几个扫洒的小宫人，许是皇帝不在，小宫人们都松懈了下来，有的甚至靠着桌子打起了盹。
一股墨色灵力自墨尧手底升起，轻轻一扫，灵力窜入宫人们的面前，而后小宫人们失了力气，纷纷萎顿在地。
雍暖阁不大，一眼就能瞧见赢追风所说的书案，墨尧来到屏风后，仔细寻找，片刻就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砖石。他轻轻敲了敲那眼色不同的砖石，空洞的咚咚声传来，一听就知那里有个暗格。
墨尧凝神屏息，他不敢大意，手中再次聚起墨色灵力，缓缓围绕在砖块周围，几息之后，墨尧手掌翻转，墨色灵力冲入砖块之中，透过灵力墨尧感觉到暗格里放着的盒子中静静地躺着四枚白龙珠。
“找到了！”墨尧喜上眉梢，准备打开暗格。
棙桥石龛内的烛火明明灭灭，赢追风走在桥中央，望着不远处灯火微暗的小楼，一丝不寻常浮上心头。
跟随在源明静身边的四名巫女陨落在南清詹的龙力之下，与往日相比，现在源明静的小楼更加幽微昏暗。
隐藏在刀鞘中的断龙刃不安地跳动，赢追风用力按了按断龙刃，沉着地向着无人前来迎接的小楼走去。
雪下得不大，落在小楼内的一片幽幽竹林中，叶缝间漏出了一丝微暗的火光。赢追风轻轻压下了一根竹条，望着对面栅格窗上的两个人影，屏息听着屋内两人的交谈。
自人影可分辨出，屋内的两人一者为小楼的主人源明静，一者是不在雍暖阁的帝王。
“果然如此。”赢追风心中暗道，皇帝平日鲜少会来源明静的小楼，今日出现在此处，再回想白天情状，赢追风觉得两人定有事在商谈。
然而，借着人影可以看出，两人虽对面而坐，但皆未出声。赢追风又等了一刻，屋内仍旧安静如常，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又等了半刻，屋内的两人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赢追风心中顿生疑惑，他再靠近了些窗门，忽然，一道湃然灵力自门缝之中冲出，赢追风大惊，连忙抽出断龙刃挡住了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
栅格窗呼啦一声裂开，屋内身穿白狩衣的源明静手捏符咒，将背对着赢追风的帝王笼罩在他的法阵之中，扇姬漂浮于皇帝头顶，一只手已全部探入了皇帝的天灵盖里！
“源明静，你在做什么！”纵然对皇帝之前所作所为很是厌恶，但见源明静正在用式神抽取皇帝的灵识，赢追风不得不保护皇帝。
源明静似乎早知道赢追风的到来，他嘴角轻轻挑起，轻蔑地看向赢追风，继续操纵着扇姬探取皇帝的灵识，一边说道：“你不是恨他吗？若皇帝被我控制，我可以让他交出剩下的四枚白龙珠，让龙舞夜和他的母亲团聚，甚至安然离开这金陵城。怎么样？赢寺丞，如果你现在转身就走，我可以保证龙舞夜安然无恙。”
“我若是不走呢？”握紧断龙刃的赢追风上前一步，大声问道。
源明静瞥了一眼结界外的赢追风，笑道：“不走也没事，结果都一样，就是我不会保证龙舞夜能够和你一起离开金陵城。”
“我想带他走谁都拦不住！”赢追风懒得与源明静多说，断龙刃直直劈下，锋刃切在结界之上，划出一片火星。
“蚍蜉撼树！”源明静冷笑，在他眼中赢追风不过徒劳之举罢了。他不再将心思放在赢追风身上，一心抽取皇帝的灵识。只要操控住了皇帝，秦陵赢氏就无法再掌握天下，他源明静也可以替先组报仇了！
见断龙刃并不能突破结界，赢追风并不死心，他再次聚力，沉喝一声，断龙刃劈下，火花四溅，源明静的结界分毫无损。
结界内的源明静一边抽取皇帝的灵识一边留意着赢追风。
断龙刃不知劈向结界多少次，但结界依旧纹丝不动。右手臂酸胀抬不动，赢追风咬牙，撕下一块衣角，裹住裂开流血的虎口，再次用力向结界砍去。
与上一次一样，结界不仅未动分毫，这刀下去，赢追风只觉自己胳膊酸疼，连握刀的力气也无。
“你还真是倔强。明明憎恨这个皇帝，却还要救他。这个皇帝没了，你们赢氏大可以再换一任皇帝，而且这个皇帝在你们赢氏眼中，做的并不太好吧。”源明静看着剧烈喘息的赢追风，不由得摇了摇头。
赢追风干笑了一声，他再起直起了身子，高高举起断龙刃，轻蔑地看着结界里的源明静，说道：“他做的再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东瀛人能取而代之的。你想要这天下，还得掂量掂量捧不捧得起来！”
话音落，沾染了赢追风鲜血的断龙刃忽然发出摧残耀眼的白光，尚未触及结界，结界边缘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刚还洋洋得意的源明静心中大骇，未料到赢追风为皇帝如此拼命。源明静手再凝诀，裂开的结界缝隙恢复如初。可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股雄厚灵力席卷而来，刚修复好的结界猛然裂开，凌冽的刀风扑面而来，源明静连忙控制扇姬，让扇姬挡在身前。
刀风过，扇姬一分为二，飘落在地。源明静已在数步之外，冷冷地看着扶着皇帝的赢追风。
好在抽取皇帝意识的扇姬已被赢追风一刀劈碎，皇帝的灵识重新回归到皇帝的脑中。虚弱的皇帝睁开眼，见受伤的赢追风护在身边，心中宽慰了不少。
“多谢赢爱卿，你没事吧？”皇帝关心地问道。
纵然皇帝做了许多错事，但赢追风还不是不愿皇帝有任何差池。他向皇帝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无妨。
皇帝见赢追风手腕受伤，虎口汩汩流血，心疼不已，但他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罪魁祸首源明静，皇帝抬起手，直指源明静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的胆子不大，臣不过是赌一把罢了。”说完，源明静放声大笑，而他的人，则渐渐消失在了小楼之中。
赢追风见状不妙，连忙操纵断龙刃要去追源明静，但还是晚了。
“该死，让他跑了！”赢追风不甘心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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