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甄珠一怔，不知道为何，对于顾平川这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人物，她竟一点都不怕。
院里的学生，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生怕和这种人走的近了，会连累自己的好名声。
这样的学生，同学们怕他，老师们也不喜欢他。
甄珠乌溜溜的眼珠子落在了眼前男人的脸上，她看见顾平川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僵，清晰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圈，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没有跟踪你，真的只是路过。”
年轻女孩的声音软甜又坚定，倒是让顾平川的眸子一暗，原本阴鸷又警惕的目光稍稍松懈了一点点。
“这个，给你。”
顾平川望着眼前女孩诚恳的面容，还有嘴角边那颗浅浅的小梨涡，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乖乖巧巧的好学生，不像是个混日子的人。
短暂的数秒凝滞之后，顾平川收敛起了自己的视线，他垂眸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相机，拿出了里面的胶片后，又交回了甄珠的手上。
“你和孙建业很熟？”
甄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甄珠不知道该如何界定熟与不熟的这个概念，若说熟悉，其实也就是上辈子孙建业娶了她爸爸早年老同事的女儿，自己和那个姐姐有过几分幼年情谊。
而后来两家搬去了同一个家属区，她和孙建业勉强算是熟人。
但那是许多年后的事情，她对现在的孙建业，并无什么私交，甄珠想了想，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熟人，为什么要偷人家相机？”
顾平川把两卷胶片撂到了半空又伸手稳稳的接住，他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甄珠第一次，从他的脸上读出这么多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太了解顾平川了，一个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人，那股子强烈的戒备心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在成长过程中收到的善意太少太少，以至于他根本不会相信，会有一个陌生人，愿意无条件的偏爱他。
甄珠很想告诉眼前的大男孩，他揍的好，揍的大快人心，可惜，她大脑飞速的转了几圈之后，硬生生的把心里话憋了回去。
就在甄珠迟疑着怎么和顾平川解释这个行为，并且试图让他相信自己的善意时，狭长逼仄的小胡同里突然想起了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甄珠和顾平川不约而同的转过头，那一束亮光所在的方向，正是方才孙建业他们来时的路。
“是孙建业带着人找来了！”
甄珠第一反应，便是拉住了顾平川的衣袖。
“别过去，你不能再打架了！”
甄珠望着年轻男人阴鸷的侧脸，轮廓是那么的深邃、清瘦，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他，二十岁的川哥，此刻像是一匹被激怒的孤狼，那双黢黑而幽深的眼神正直直的盯着来人的方向，透着一股凌厉的狠劲儿。
“跟我走，快，来不及了！”
倘若孙建业这个无赖真的招来警察，到时候自然是免不了麻烦。
对于顾平川这样的人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甄珠也没有给他多考虑的时间，拽起来就走，顾平川甚至有些诧异，这个小丫头看上去娇小，怎么力气会这么大？
情急之下，甄珠不忘将那个被抠出了胶卷的破相机丢在了案发现场，好在这个年代街道上安装的天眼不多，他们俩溜之大吉，也不会被人寻到踪影。
少年人的精力是无尽的，顾平川浑身汗涔涔，却丝毫不带喘粗气的，甄珠看着月光下的年轻版爱人，他精神奕奕，深邃又锋利的眉眼比起前几次见面时少了几分警惕和阴冷。
更加不同的是，他的眉梢眼角似乎添了几丝轻松，这张年轻俊朗的面庞不再那么阴郁，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不太一样的光彩。
甄珠跑的脸颊通红，只是这一夜，她多多少少有些辛苦。
甄珠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此刻月光倾泻而下，俩人从这条长长的小胡同已经飞奔了出去不知多少米。
这时的t大所在地尚且偏僻，再加上九三年本身城市里的车子就不多，空旷的大马路上此时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容易摆脱了孙建业的追讨，甄珠已经累的是气喘吁吁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五十，这里最晚的公交车已经停运了。
而现在再回学校的话，至少要一个小时的时间，t大宿舍楼十点四十宵禁，俩人面临着无处可去的尴尬。
尤其是甄珠，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这一路猛跑，差点儿把自己干趴下。
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顾平川迟疑着要不要背上她，然后把她送到个安全地方时，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突然风驰电掣般开到了他们身边。
甄珠扭头回看了一眼，顿时喜出望外。
是汪霈的车！
“小甄，我看着像你，刚才在后面叫你你也没反应，跑这么快，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没事，我和我同学碰见混混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受伤了吗？”
汪霈下车后不顾的关车门，一路小跑，然后一脸关切的把甄珠搀扶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顾平川。
他很少和低阶的寒酸穷小子打交道，在他很小的时候，汪荣就不止一次的告诫他，朋友在精不在多，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只有往上走，路才会越走越宽。
汪霈年纪轻轻却在同龄人中成绩斐然，他自认为和老爸从小的家教不无关联。
直到甄珠被搀扶上车，汪霈才把目光稍稍的移向了站在一边的年轻男人。
这时，甄珠示意顾平川一起上车。
“同学你好，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汪霈见状，很客气的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谁料顾平川却直接拒绝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不用送我。”
甄珠望着他一脸的文质彬彬，突然有一种见到了前世川哥的感觉，文质彬彬，持重稳妥，可她仿佛已经适应了那个浑身是刺的川哥，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
甄珠并不知道，这个年纪的顾平川，为了能让爷爷去医院方便些，将家从筒子楼搬到了破落的大杂院。二十岁的他，不会熟练的开关汽车门，从来没有坐过汽车，省下的每一分钱，除了帮家里还债，还要给爷爷治病。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他，竟然要和一个看起来和他活在两个世界的姑娘，坐进同一辆汽车里。
这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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