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太后虽然被拘在宫内，但是方蕴默被东厂押解回京，江南总督被革职查办的消息还是传了进来。
方铮奉在东玄门跪了一天为他求情，晕死过去，被抬回了家中。方家接连出事，风向含糊不清，京中人人自危，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又是连着数日不曾见到予之，上次来时也只匆匆忙忙陪她吃了半餐饭，面色苍白，眼眶乌青。浓浓的阴云也笼罩在宫中，他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担忧。
“太后娘娘，方将军带人闯宫了，朝着咱们这边来了。”一向稳妥持重的拦风跌跌撞撞跑进来。
“什么？”方筝浓这些日子设想了许多方家的反应，但万没有想到他会再带兵叛乱一次。
太后娘娘在殿内走了两个来回，才镇定下来，抓住拦风的袖子，低声地问:“陛下何在？督公又在哪里？”
“督公不在宫中，方将军先是去了陛下的承乾殿，却没有找到陛下，或许，或许是也不在宫中。”拦风已经急得糊涂了，“太后娘娘，要不您先躲躲？大将军来者不善啊。”
方筝浓听到予之和皇帝都不在宫中，心下疑惑，沉声道:“大将军没有找到陛下，若是哀家躲起来，他必定会气急败坏，宫中多少条命够他杀的？”
“那该怎么办呀，太后娘娘？”
“他是哀家的哥哥，总归不会要了哀家的命，且不要慌乱，叫宫里人紧闭门窗，不要出来。”
她嘴上是这么讲，但是方铮奉已如丧家之犬，怎么还能顾念这点子血脉之情。
大军围住了寿康宫，撞开了宫门。方铮奉一身银甲，手持长剑，站在了太后对面。
太后就穿着玄红二色的朝服，神情淡然地打量他一眼，开口道:“兄长，您来哀家宫中，可是有事要同哀家讲？”
“你倒是好本事，本以为道长将你打了个魂飞魄散，没想到还有再回来那一天。”方铮奉冷笑一声，眼睛里是逼至绝境的疯狂。
十五年前，是三皇子带着人造反叛乱，她护着皇上和予之，方铮奉入宫平叛。而今日，却是他带兵再度把她围困其中，不可谓不讽刺。
“不管哀家是不是真正的方家女，兄长现在最优的选择可不是来哀家宫中。去抓到皇帝，或是挟持个皇子才是正经事吧？”方筝浓分明是在嘲弄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方铮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虽不是我那位庶妹，却更像个方家女，够决绝聪慧，不比那个蠢货，只是可惜了。你养出的俩头狼崽子挡了我的路，非要置我于死地！”
“此事，又怎能说不是兄长咎由自取？长姐早逝，只留下陛下一个孩子，您是他的亲舅舅，却满心算计他，一步一步让贪婪吞噬了方家。”方筝浓厉声喝道，“你可还记得父亲临终前的教导？我方家满门忠烈，最终却落得个叛臣贼子的下场，你要如何面对他的在天之灵？”
“你不用同我说这些，我原本只想给我的孩子多求些功名利禄，让他的路更好走些。父亲知道了，又怎会怪我？要怪只能怪皇帝的猜忌之心，让我不得不谋求条生路。”方铮奉一摆手，兵将压上来一个素服的女子，定睛一看却是陈采女。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这，胎儿尚在腹中啊！”方筝浓眼见着陈采女被兵士擒着，神色惊慌不已，生怕她会动了胎气。。
“是啊，若不是方予之把淑妃娘娘的皇子带走了，我又何必在一个胎儿身上押宝，不过无所谓，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可以继承大统。”
“至于陛下，您的督公会把他全须全尾地给我带来的。”
方筝浓攥紧了手，脸上却是一笑:“哦？你拿住哀家，以为就能拿住督公？”
方铮奉闻言，露出古怪的笑容:“这宫中何人不知，这督公根本不是陛下的狗，他是太后娘娘您养的狼崽子，若知道您在我手上，只怕是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把陛下给我送来才是。”
他话音还未落下去，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子骚乱。
“你看，狼崽子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督公身穿红色绣四爪金蟒袍，踏着云纹皂靴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方将军，什么事要这么大动肝火，方公子在奴婢那里可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不曾有什么亏欠啊？”
才几日没见，他又瘦了不少，形销骨立，衣服都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让人心惊胆战。
方铮奉被他噎了一句，冷笑一声，:“千岁不用拿犬子来威胁我，您的命门不是同样捏在我手里吗？”
“与其这般兜来转去，将军不如直接说，今日，您想怎么把事情了了？”督公不着痕迹地挡在太后和他两人中间，微微一笑。
方铮奉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可笑。本来他是成大事的人，却为个大了五六岁的年老色衰的妇人牵绊住了。
“把陛下带来，千岁就能带着太后娘娘走。”
“我若是不呢？”
“那就烦请二位今日一同葬在此处了。”
气氛分明已经剑拔弩张，督公却回头看了太后一眼，冷傲的眉眼融化开来，含着又甜又暖地笑意，轻轻眨巴着眼睛。
“舅舅，不用为难他，朕来了。”皇帝从外面大摇大摆地晃进来，身边就跟了两个侍卫。
方铮奉被这两人搞得有些懵:“你倒是不怕死。”
“舅舅想见朕，朕自然得来。”皇帝笑道，“十五年前，朕就该料想到有这一天。”
“可是因为三皇子的话？”
“朕的这位皇兄虽然刚愎自用又急功近利，但是他识人倒准，他狼子野心，自然也看得出舅舅是同类人，方家所图甚大，朕给不起的一日迟早到来。”
方铮奉没有说话，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悲凉，他也许想解释些什么，也许还想洗去方家身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后退，摆摆手。
“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提溜回来。”方筝浓心里骂娘，明知道方铮奉现在就想剁了他篡权，还上赶着回来送死。
予之一把拽住皇帝的后脖颈的衣服，丢到方筝浓手里，从腰间抽出刀，寒光闪闪。
当年的她用娇小柔弱的身子护住了年幼的他，而到如今，也终于轮到他来保护他。
“你乖乖的，该跑就撒丫子跑。”方筝浓嘱咐着皇帝，看见那双水润眼睛才隐约想起他小时候，追着她叫姑母的样子。
“母后。”皇帝扯住她的袖子，半天只说了一句，“小心。”
督公下手狠辣，刀刀冲着人的脖子去，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喷溅的鲜血就能洒满全身。太后娘娘武将世家出身，身手同样不俗，于百人间来去，杀人不眨眼。
但人实在太多了，哪怕二人每走一步就要杀死一个，却还是被逐渐逼近，一步一步地后退。
锋利的刀刃冲着防备不及的方筝浓劈来，督公扑上来，硬生生替她扛了这一刀，跪倒在地上。
“予之，予之。”他纤细的睫羽上沾满了血污，一下一下，渐渐地睁不开了。
“别叫了。”方铮奉嗤笑一声，“他为了能杀了当初做法驱逐你的老道，喝下了剧毒，怕是已经到了死期。”
方筝浓浑身发冷，把小狼崽的头抱进怀里。世界线里他为女主喝下的毒药，最后还是没有躲开，命运的齿轮一点点咬合，回到了本来的轨迹之上。
只是这次，他还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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