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父子
以往从来没有如此观察过他，周宏海睡着的样子，神色依然紧张，时不时翻动一下身子。
周泽心中默数着那缕缕白发，心仿佛也是被刀割了一下接一下。忽地周宏海陡然睁开了眼睛，父子两大眼瞪小眼，尴尬……
“我回房间看书了。”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颈，周泽从沙发上起身，脚步凌乱地赶紧回了房。
“怎么就回房了？”而还在厨房里洗碗的周母听到动静，手上还沾着洗碗水，匆匆地跟出来看了看，“一会儿出来吃水果呀。”
周母将目光放在沙发上的周宏海身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父子倆
次日
办公室，周宏海在机床前操弄完成铣床的最后几步，顺便跟一边站着的陈姐商讨着事情。
方静怡竖起耳朵，小眼睛忽晃的眼神往那边不停地打量着，好奇他们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
眼看着陈姐就要出来，方静怡连忙转过身子，随便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立起来，喃喃自语，“原来还得这样做才能完成最后一步啊……”
“在看什么这么津津有味？”陈姐的桌子就摆在对面，她这会在桌上整理文件夹，随后把一堆白纸全部整整齐齐地放入一个新的文件夹中，蓝色的文件夹夹放在腋下，尤其打眼，她面上还在挂着笑。
“啊……这就是一本钳工知识书…我不是基础不好吗……没事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好补补基础。”解释完了以后，方静怡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了陈姐手中的文件夹上一般，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主任让我把所有实习生资料整理给他。”拍了拍蓝色的文件夹，陈姐嘿嘿一笑，“你放心，我会在主任面前说你好话的，不要有压力。”
顿时松了一口气，方静怡有些感激，不过回想起来那次在公交车上林辰突然靠近自己，跟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有王晓萧……原因都是因为陈姐夸赞她……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喔亲爱的，你的书拿反了。”细长的指尖轻点了点方静怡手中的书。
方静怡：“”
说完，陈姐转身走向周宏海的办公室，打开门，恭敬的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主任，所有实习生的档案以及表现都在这了。”
“嗯。”沉稳有力的声音只是微微应了一声。
周宏海的两只手，左右都在操着工具，研究着眼前的铣床在进行最后一步处理，这时候没有功夫接东西过来看，就在一旁的陈姐举文件举的的手发酸时，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你就放桌上吧。”
“没事没事，主任，你忙你忙。”陈姐将当手上的文件夹放在桌上，一边揉了着微微有些发酸的手臂，一边走出门，顺手将房门关上。
一页页的白纸黑字，还有最后一行的红色盖章说明，纷纷映入周宏海的眼里，他的神情平静，并未让人瞧见，有什么不对劲，忽地他的指尖微顿，停留在其中一页，周泽。
其实周泽的长相百分之六十是随了父亲，瓜子脸，双眼皮，清秀的五官还未张开，眉眼之间的淡漠两父子都很像，如今看着这一页纸上右上角贴着的寸照，周宏海有一瞬间晃神，“李默给他的综合评价挺高的。”
周泽，薛俊辉，王晓萧同样都是李默带在手底下的徒弟，但是这三人的最后评分表里，唯独周泽的是满分，就连评价都是百分的肯定，作为自己一手带出的徒弟，什么样的标准是好的，优秀的，什么样的标准是差的，周宏海很能清楚自己的徒弟们心里都有一杆秤。
在严苛的标准要求下，还有人能够拿到满分，那可见是真的优秀了。
周泽，回想起上一次跟周泽面对面谈话，还是一年前的事了。“我就是想钳工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连这个家都不顾。”
瘦弱的肩头强撑起宽大的衣服，背挺得笔直，那张倔强的脸上带着愤怒和不解周宏海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
恍如昨日。回忆如同一根刺狠狠地插进周宏海的脑中，他的神情恍惚，手中的文件夹不慎掉落在地。
“主任，你没事吧？”听到办公室的声音，陈姐连忙走了进来，看到周宏海神色憔悴，心里担忧不已，“哎，主任，上次加工赶做那批工件开始，你一直在工厂里指导大家，也没怎么休息，身体要紧，你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
伸出一只手顿在空中打住，周宏海狠狠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将整个紧绷的头皮渐渐舒缓，他吐了一口浊气，“没休息好而已，中午的时候睡个午觉就好了。”
办公室的门被拉开，方静怡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满地散落的白纸上，又看向周宏海，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静怡？有事吗？”陈姐扭头先问。
“林老师来了，就在外面。”指了指外头，方静怡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确实不应该多嘴，但是想想面前这位还是自己好友的父亲，如果问问还是没有问题的吧，“主任，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主任就是有点累，多休息注意就好了。”陈姐不停地在使眼色，她继续笑道，“先赶紧将林老师带进来。”
“喔喔。”拉上门，关上。
不一会儿林辰推门进来，他看到办公室里头另外两个人在埋下身子捡东西，他也跟着蹲下来一一地捡起来，按照顺序排列好，当看到上面这些名单上的名字时，心里了然。
“小陈，你先出去，等会带两杯茶进来，就用那个铁观音的茶叶吧。”半蹲下身子捡东西的周宏海，从陈姐的手中将余下的单子收了过去，吩咐完了以后，又恢复了沉默。
“好的。”陈姐知趣地退下，还细心严严实实地把门给捂好，出来的时候发现方静怡趴在门口偷听，提着人的耳朵往外走。
踮起脚尖勉强才让耳朵不受伤害，方静怡疼的龇牙咧嘴，“陈姐…陈姐我错了……疼…疼…撒手呗。”原来拧耳朵这么疼，当初就应该对晓萧下手轻一点。
“你就好好坐着，让我来。”小伙子做事起来麻利，没几下，就将地上散落的乱七八糟纸页收拾的干干净净，看到第一页那张的名字是周泽，林辰啧啧笑了一声，“不错啊，在李默那挑剔的标准下还能拿到满分。”
林辰挥了挥手里的考核表，对周宏海说。林辰知道周泽和他的关系，对此，周宏海只是淡淡一笑。
“我现在还真有些弄不明白，他是真的喜欢钳工，还只是随便的对待。”脑海里，那句话挥之不去，周宏海思绪复杂……
林辰将材料收好，放到周宏海面前，周泽的名字依然在最上面。随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跟周宏海聊起：“你想想，如果真的只是随便对待，还能拿到如此满分吗？其他的各种社会实践，还有其他师傅都写了评价在这底下的。”
摸了摸光洁的下颚，林辰觉得周宏海是想多了，“这个孩子挺努力的，我跟他们学校的老师交流沟通的时候了解到一些情况，周泽平常就算在校，常年都是坐在教室里看书，没别的活动。”
“对了对了，之前不是还举办过全市钳工大赛，这小子捧了个一等奖。”越说越来劲，林辰都有些巴不得这是自己的儿子了，“老周，你也知道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吧。”
林辰跟周宏海的年龄上差了一轮，但平日里走得近，林辰说起话来，也就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
叹了一口气，周宏海心里头还有些梗，“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了，对于这个儿子，我只能感觉到陌生。”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周宏海心中百味陈杂，他很愧疚，没能亲眼关注着周泽的成长，但是又很欣慰……他的儿子如此的优秀……但，对于周泽，周宏海委实说不上了解。甚至有时候连周泽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周宏海都捉摸不透。
“你不要这样想，你想想是不是因为孩子们成长了，所以你们这才拉开差距，再说周泽现在还没长大，等他长大了，自然懂得如何和你相处。”
希望如此吧。
也许是有人如此宽慰自己，周宏海这才觉得轻松了少许，没想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风风火火地推开，方静怡站在门口再次傻眼，吞了一口唾沫，“那个，张副总来了，陈姐正在接待，让我进来说一下，张副总要见您。”最后一句是对周宏海说的。
“好的，我知道了。”摆了摆手，周宏海从椅子上站起来，林辰随后也起来，“一起去？”
“不了，我还得接着去安排孩子们的教学任务，哥你就先去忙活吧。”起身拍了拍周宏海的肩头，林辰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什么都不要去多想，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周宏海点点头端着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理了理原本有些褶皱的工装外套，最后这才出去，他沉神走到了隔壁办公室外面，敲了敲门。
陈姐很快来开门，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传出。
“其实我来这里没有别的事，主要是想好好的表达一下感谢，上次的紧急订单能这么顺利的完成交付，多亏了你在车间统筹安排指导，我代表公司领导层感谢你，今年的年终奖肯定不会少。”
周宏海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客套话说完了，张副总眼睛转了转，“老周啊，我听说这次来实习的学生里，有一个孩子叫周泽的，能力很不错，老师傅们都在夸他。”
“嗯。”瞳孔骤然一缩，周宏海，舔了舔干裂的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我说老周，你就别藏了。我都听说了，周泽和你嗯？自己人。”张副总一脸慈眉善目，分外亲密，这本不过就是试探，而后者却神情淡淡，“你别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前途不可限量。”
“额，张总，您找我是什么事？”周宏海想了想，还是把话题引回正路。
“哦，是这样的，”张副总也收起玩笑话，正色对周宏海说，“你知道的，校聘工作马上就要开始筹备了，今年和明年的校聘名额面向职校生的，不多，我是想，给周泽留一个名额，等周泽毕业以后可以直接来公司。”话音刚刚落下，却没得到半点回应，副总的面皮有些挂不住了，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周主任你意下如何？”
“张总，谢谢你对小儿的关注和信任，但是周泽现在还没毕业，谈工作的事，还有点早了。”周宏海委婉地说。
周宏海沉抿着唇，接着解释，“而且我现在也并不是很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是真的喜欢钳工，还是只是……暂时的一番学习……没有那更加深层次的想法。”
周宏海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一层顾虑，当前国家正在努力推进产业转型升级，推动制造业往高精尖的方向发展，未来，钳工的就业前景不容乐观
张副总也是一个明白人，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露出惋惜之色，“其实这孩子我还挺看好他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以后选择什么路，还是得尊重孩子的选择，但是啊，你要告诉周泽，我们沈飞集团的大门会一直为他开启”
张副总已经走远了，周宏海依然坐在位置上不动，他微微垂下了眼眸，眼里浮现着几缕沉色……
办公室外头有人半靠在门边，头顶上方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打落在地，微微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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