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发光
一如既往地拉着王晓萧直冲机房，怕赶不上点到，两人奔跑在走廊上的动静有些大，方静怡猛地推开沉重的门，“老师！我们来了！”
吴老师点了点头。
基础操作课的吴老师，出现在这里的作用大概就是点名。至于有些来得晚的，没点成的人，那么自然就是缺席的，在机房里的同学则都是交给班长周泽管理。
“周泽你看着在这里的同学。”一连着几天都是这样。
吴老师在花名册上随手勾了几下，抬腿从讲台上迈下来，打了一个哈欠，走出教室。
机房里的学生各自占据一台机床，忙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配件，金属声连续不断，方静怡猫着身子带着王晓萧到角落里找到位置，目光所落在不远处那抹身影，眸色一紧。
周泽半撑着身子伏在桌上，右手提着笔，秀眉紧锁，似是在计算着难以破解的公式，周围来了几人想询问他问题，他只是微微思忖着，“等一下。”
“班长真的很厉害，不仅在忙活自己的比赛，大家不懂的他都很细心解答，好像……就跟老师差不多一样……还真没什么问题难得倒他……”跟着方静怡看向那处，王晓萧啧啧称奇，言语中带着艳羡之意，“我什么时候能变的跟班长这样厉害就好了。”
“做梦吧。”方静怡回了这么一句。
似乎赌气一般，撩起校服袖子冷哼一声，将一张折叠布满褶皱的纸打开。
这是一份图样，图样的头一行写着几个大字，标注着中心钻孔的正五边形零件图，“快回你的位置上，准备你的东西去。”
表面上虽是带着王晓萧在这里进行实际操作，但是其实王晓萧并没有报名这个项目，来这里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王晓萧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看下四周无人注意，他在钻床下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摆在脚下。
机房里除了金属摩擦声，并无其他多余的人声。
摊开图纸左右看了半天，方静怡盯得入迷，在图纸上琢磨半天，拎着配件压根无从下手，刚想去问问学霸，方才一抬腿，看着那边周泽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脚步顿在原地，这压根挤不进去啊……
看来只能自己琢磨了。
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机房里三三两两有些同学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回寝室，还有几个晚走的。
王晓萧背对着大家，将各种各样的眼影试在眼皮子上，脸上一边青，一边紫，不过神情严肃，对于不同的妆容试在自己脸上一点也不满意，他从包里抽出鸭舌帽，盖在头顶上，喊了方静怡一声，比划着手势，“我去厕所卸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晓萧脸上这般模样，方静怡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于是机房中几缕视线落在她身上，其中一道，最为熟悉不过。
周泽看了一眼方静怡，最后将目光淡淡地落在王晓萧身上，面露了然，他默不作声，垂首收拾桌上散落的配件。
还好机房现在这会已经没什么人了，王晓萧心下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后门潜了出去，连忙朝着厕所的方向冲去。
机房里的人走光了，只剩下周泽，还有方静怡。四周静得能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方静怡拽着桌上的笔记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抬腿迈了过去。
“哎呦。”脚下一个没注意，正巧绊到一个物体，方静怡直接摔倒在地，掌心摸到一个什么物件，手下微捏了捏，好像是运动鞋的手感。
一抬头，便对上周泽那双平淡无波的眼，不过他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握了几下，双颊涨的通红，方静怡连忙撑着地爬起来，气氛尴尬无比，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给你。”素净的指节夹着一张白净的素绢。
“啊。”愣神之间，方静怡慌慌张张地接了过来，二话不说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谢谢啊。”
“那不是给你擦汗的……”一时间难以言语，周泽都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指着她的手心，“很黑……”
我去……真是尴尬！两只手的掌心都是黑乎乎的，方静怡也是红着脸，连忙擦着手，而后不好意思地将素绢别在身后，小心地放进口袋里，“我回去帮你洗洗。”
刚想说不用了，但是看着方静怡这个架势，怕是不得还了，周泽也不再继续多说，“随便你吧。”
接着又问：“找我问题目的？”
“对！”脑子那一会儿短路了，不提醒方静怡，没准她真的就忘了，将图纸放在桌上，“我想问问你关于这个零件的工艺分析。”
捻着图样打开，周泽将图样纸展开摊放在桌上，只是扫了一眼，寻常地问了一句，“正六边形的加工会不会？”
“会！”几乎是自信满满地回道，方静怡挺直了腰杆，这个早就在上课的时候她认真听了，“我还记得我问过你几个问题的，正六边形我会。”
“正五边形并不具备像正六边形那样对边相等且平行的特殊性，因此我们在对正五边形进行加工的时候，会采取同正六边形不同的方法，而且具有更高的难度，假如将一定规格的小孔站在中心，同时得保证各边到小孔的中心位置。”
说了一大堆，方静怡依然一副摇头晃脑迷迷糊糊的样子。
周泽直接剔出一块配件，进行实践一边示范，哪些是错误，哪些是正确的步骤，当最后一步完成后，偏过头看着她，“懂了吗？”
哪想方静怡竟是张着嘴，能塞下一个鸡蛋，憨憨地看着周泽，点了点头，不可思议道，“班长，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缠绕她那么久的问题，从周泽的嘴里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方静怡觉得，她好像产生了一种对于他的依赖，“你真的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会啊！我真的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难倒你的了！”
周泽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轻笑一声，“可是这些在我的梦想面前，不值一提。”
梦想？方静怡不依不饶地追问，“班长，你的梦想是什么？”
周泽微抿着唇，没有回话。
怕氛围会冷下来，方静怡自言自语，“我反正是没有梦想的，选择了这么一个专业，我还不知道我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我倒是分不清我对钳工是讨厌还是喜欢好，刚开始来的时候我真觉得这个专业一点都不适合我，又累又脏……”
可是后来，等渐渐适应了以后，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一起同甘共苦，好像这个专业并未想象中的那么难熬，至少就在方静怡去学习的同时，她认真对待，付出得到等价的回报，她心中又是快乐的。
“这个专业于我而言。”挑起桌上的锉刀，周泽眉眼指尖尽是温柔之色，“在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是我的全部。”
“我的梦想很简单，也很难，它不仅仅只是一种冷门的技术，它更是制造业的传统，我想把它带出去，只要我走的够远，够高，我会让更多的人重新认识它！”指尖微微蜷缩，将手中的挫刀握在手中，周泽的眸中满是坚定之色。
他的头顶上方的长管灯光亮着光，打在他的脸上，半张脸显现那份坚毅，让人的心头仿佛被插上一把火，烧得滚烫热乎乎的，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走廊外，夏薇薇跟王晓萧正徐徐走来。
“我跟你说，你这个眼影根本就不是这样画的，首先你选择的底色就重了，你还涂出去了，不就显得跟被人打肿的一样！”一边同王晓萧指点着，夏薇薇一边捂着嘴笑。
夏薇薇知道这几天静怡忙活着比赛的事，天天晚上带着王晓萧在机房里泡着，今天下晚自习早，她顺路过来看看静怡准备得怎么样，走廊上和从厕所里出来的王晓萧撞上了。
“夏班花，离比赛可越来越近了，你一定得帮帮我，不然我要是比赛成绩差的话……那多丢人……”彩妆大赛里参赛的男同学本来就少，尤其地引人注意，王晓萧当真是慌了。
“等等！”夏薇薇用手指比在唇边，指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王晓萧拉住。
机房里传出少年清脆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他们的耳边，似是要在他们的心头萦绕……
机房的门忽地被推开，周泽背着包从里面出来，看到门口有人时，愣了一下，依旧并无丝毫情绪起伏，“我走了，记得锁门。”
回神而来的王晓萧，连忙点着头，应了三声，“好！好！好！”
少年欣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逐渐融入了充斥夜色的楼梯口，隐约之间能描绘那暮色中周围一圈人影，他就像一束光……
“喂！看什么呢！”
推了好友一把，方静怡依靠在门框边，啧啧地摇了摇头，“薇薇，你知道吗？周泽刚刚说出他的理想抱负的时候，真是震撼到我了，你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夏薇薇打断她，“我听到了。”
看了一眼夏薇薇，又看着旁边的王晓萧，后者连忙狂点头配合，方静怡摸了摸鼻子，“有何感想？”
“他本来就是一个发光体，能有这般抱负，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拖长了一个尾音，夏薇薇脸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我也相信他！”
“哎哟喂，你这么喜欢他，咋还不行动呀？”王晓萧崇拜偶像，眼睛里已经冒出桃花星星了，恨不得自己追上去。
夏薇薇灿然一笑，“喜欢就要追吗，我觉得这样远远看着，也很好啊。”
王晓萧不明就里，方静怡则什么都没听进去，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气氛里。
她悄悄按了一下心房，总觉得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即将破洞而出，他那样优秀的人，肯定会得偿所愿的。
将机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方静怡带着身后两人将门锁好，准备回寝室。
一路上，身后那两人一直在叽叽歪歪，说的都是一些关于彩妆方面，她又听不懂，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直到到了寝室门口，那王晓萧依依不舍地离开，挥了挥手，“夏班花，我等你明天再来继续教教我。”
“好的没问题，快回去吧！”夏薇薇也被他这个样子逗笑了，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离开，回过头看着委屈巴巴的方静怡，叹了一口气，“生气了？我冷落你了，晓萧他太紧张了，我刚刚一路都在给他调整心态。”
拉着好友的手，冰冰凉凉的，夜里风大，方静怡揣怀里帮她捂了捂，“知道呢，我怎么会生气呢！”看到夏薇薇对王晓萧这么好，她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两人欢欢喜喜地冲上宿舍楼，方静怡想着经过这么久的刻苦钻研，今晚带头轻松一下宿舍的氛围，带着室友们冲荣耀，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洗完澡出来，坐在椅子上，累得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静怡，你口袋里这是什么？”从浴室中出来的夏薇薇，抱着一堆衣物正要丢进洗衣机。
口袋里？后知后觉回想过来，方静怡连忙冲到阳台，从夏薇薇手中把东西拽回来，“那个…这是……”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刚刚摸了一下手感，还挺滑的，就是有点脏，夏薇薇建议，“要不一起丢洗衣机里洗了，那个帕子黑了。”
“这是上次打篮球的时候，一个妹子给我擦汗的。”脸不红心不跳地撒完谎，心虚地将素绢收在身后，方静怡嘿嘿笑了笑，“我回头自己装盆子里搓搓就好了。”
“行。”夏薇薇没作他想，进浴室收拾东西去了。
见打消了好友的疑虑，方静怡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手帕，鬼使阳差地放在鼻子下轻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金属味，似乎隐约中还有一股好闻的气息，形容不出来，可是又能很肯定，这是他身上的味道……
脑子里忽地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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