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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世


自从白老爹把这个便宜三哥带回家,白筱翾便像个好奇宝宝围着三哥打转,三哥长三哥短。

        “三哥,你之前住在哪呀?为什么不跟爹爹娘亲我们一起住啊?”

        “三哥,你怎的长得跟大哥四哥都不像,但比他们都好看哎。”

        “三哥,明天进宫带你去看二姐姐,她是贵妃娘娘呢,可厉害了。还有她宫里白芍姐姐做的桂花糕可是最最好吃的。”

        “三哥,你别总是板着个脸啊,你怎么都不笑,我那不靠谱的四哥被爹爹打了都乐呵呵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三哥,三哥,唉唉,别跑啊,等等我……”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翛都被这个便宜话唠妹妹烦得头大。他向来都是最喜静的人。

        但却也很巧,那些过往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最痛苦的童年,在这个妹妹稚嫩明亮的眼眸里、童言童语也有些聒噪的声音里,渐渐被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替代——他有家了,他有亲人了,不再是满世界的黑暗、冰冷和疼痛,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真心关爱他的人,他有个妹妹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温暖能延续多久,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那是他生母用命,用血肉换来的教训。但他还如此弱小,他不知道前路如何走,不知这份温暖他是否有资格奢求……

        八年前。

        天下呈藩镇割据,拥兵自重,混战十年终成三国鼎立之势,分为元、梁、赵。其中为元、梁势强,互为制衡相抗至今,而赵国势微,夹于两国倒也求得生存。

        元国能得如今国泰民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大型战乱,除却一纸停战契约,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八年前梁国内乱,一场夺嫡之争大大损耗梁国运势,一时社稷动荡。

        长子庶出,次子嫡出,三子拥兵,谁都不让谁。老皇帝驾崩得突然,对外称暴毙而亡,硬是打得尚未立储的梁国三位皇子一个措手不及,而这其中又有多少龌龊腌臜,唯有深宫的层层围城知晓了。

        三皇子当机立断,老皇帝驾崩当场,便以弑君谋逆之名,斩大皇子于大殿。二皇子拥兵讨伐,以清君侧为由与三皇子分庭抗礼,一片动荡,血染皇宫。最终二皇子败落,老三新皇登基赐予鸩酒,其妻儿也随即下狱,判斩刑。

        短短一年,血流成河、浮尸万里,多少妻离子散,多少民不聊生。史称:三藩之乱。

        是夜,梁国边境小城。

        一间破庙里,一个身着麻布衣裳的妇人,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但即使这般也难掩被摸黑的脸蛋上五官秀丽非常。她怀中尚有一襁褓,正饿得直哭,然而多天没有得到仔细照顾的婴儿,这哭嚎竟只如同猫叫,微不可闻。身旁的婢女随从也是神色惶惶,惊恐不安,想哭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神经己经临近崩溃,宛如惊弓之鸟。

        正待焦灼,不远处出现一片火光,由远及近,近了,又近了……

        那是只千人的骑兵队伍,整装森严,几个妇孺残兵,便是跑断了腿,也插翅难飞。

        看着渐进的队伍,渐进的死亡号角……年轻妇人身边一个本是沉默的婢女走上前来,将自己怀中的孩子递到年轻妇人面前,妇人惊异地抬头望她,瞬间也是眼眶湿润。

        婢女早已泪流满面,无法自持,血红的眼眶仿佛要滴出血泪。

        她重重地朝妇人磕下一头,额头流血而不自知:“殿下娘娘忠义仁厚,救奴性命,保奴家人,这份恩情身死不得偿还。奴只知道…殿下的唯一嫡子不能死!恕罪奴大逆不道,奴恳请…将奴的孩子…和小殿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让这个弱小的女子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颤抖的双肩和压抑的哭声让她本就瘦弱的身体变得更是单薄如枯叶,仿佛一根稻草也能压弯她的背脊。

        时间不等人,年轻妇人敛去哀色,自知自己今日必死,再武艺高强的将士在千军铁蹄下也带不走她这个成年人。当即命令:“李秋明!”

        “臣在。”

        “带着小殿下,跑!”

        “娘娘!您…?”

        “这是命令!走,快走,走啊!!”妇人将自己怀中的猛地塞进李秋明的怀中,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心如刀割。

        李秋明一个七尺男儿在这一刻也涕泗横流。深深扣了三首,立马带着两个亲兵向破庙后的密林深处隐去,再不回头。

        那一夜,鲜血染红了这间破庙,结满蛛网的泥塑佛像正静静地看着……

        四年后,元国境内的一个渔村。

        一个小男孩正被逼着学习最基本的武术动作,哪怕汗水打湿整件衣裤,也难以得到旁边男人的鼓励和表扬。时而想要偷懒则会收到更加倍的练习量。除却他汗水淋漓的咬牙坚持,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半边的伤疤,在幼童的身上很是违和而又……残忍。

        那是一片很大的疤痕,从左侧肩胛骨一直延续到上腰,显得狰狞又丑陋…

        那是最痛的记忆,那是不堪的回忆,甚至他不知道该去恨谁。小小的身体承载的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

        思至此,白翛不置可否,唯有一笑了之。来到白家,成为白启的义子除了刻意安排更有巧合缘分。

        他猛然停下脚步,筱翾一时不察竟生生撞上他的背,撞得鼻头红红的。

        小女孩揉着鼻子,娇声埋汰:“啊!三哥你干嘛,跑得那么快,停下也不说一声,痛死了…”其实也没有多疼,可小女孩就是喜欢在男孩面前假装哭鼻子,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时男孩才会放下他的伪装,真心实意地像大哥四哥一样关心着她。

        果然,男孩回身关切地低头看看,正准备看看小女孩的鼻子,却发现她一脸憋笑而不敢笑,贼眉鼠眼的狡黠。

        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却又宠溺得无可奈何。

        春末初夏,杨花似雪,早已纷落。

        男孩心里想着,我本是活一天少一天的命数,更是冷血的脾性,本不该在元国有更多牵挂,可怎么偏偏遇到你们。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更懂得珍惜。他将女孩轻轻搂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仿若稀世珍宝。若我不是你三哥,你又当如何?

        女孩不知男孩刚刚内心的回忆澎湃,只觉开心,她的三哥果然很是温柔,比大哥还温柔呢。爹爹会让她坐在肩上,大哥则摸摸她的头顶,四哥更是不靠谱,一个劲地刁难挖苦她……她心中欢喜,吧唧一口亲在哥哥的侧脸,随即笑靥如画,皓齿朱唇,很是耀眼可爱。

        “咳咳,你…”半天也没你出个结果,只好板着脸说教“男女授受不亲,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哥哥也不能这般。咳咳。”他佯装惊怒,耳廓却微微发红。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小老头三哥又来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不像爹爹的儿子,更像是隔壁陈家那迂腐老头的儿子,啧~筱翾打了个哈欠。

        日子总是在鸡飞狗跳,“结冰又化冰”、“再重新结冰”的自我天人交战中白驹过隙。

        很快三哥四哥都到了进私塾的年纪。

        白老爹正为这事发愁,那把络腮胡子都愁断了几根。三子还好说,这四子吧…着实不像个会沉静读书的,但毕竟没有父母真心希望将所有孩子都送去那吃人的战场。

        正发愁,他的美娇娘,孩子们的母亲白罗氏柔声说:“相公,我看不如将这俩孩子送去陈家私塾,陈相国的夫子倒是有真才实学,可是个能教人的。”

        “这怎的可行?!不行!那老东西定会教坏我们的儿子!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嗯,不行!”说罢,还连续摇了几个头以示肯定,提起那陈家老东西似是咬牙切齿,气得很。

        也不怪他这么想,朝堂上白陈两家本就分庭抗礼已久,陈相自是陈后嫡子二皇子派,白启自是贵妃养子皇长子一派。政见时常相左,利益相冲,分权制衡。而白启出身武将,嘴皮子更是不敌,时常在朝堂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得一个老东西老顽固地叫着。

        本应是将四哥儿送进宫给大皇子做伴读的,但在差不多拆了贵妃的月华宫,气倒了一位宫中的翰林书院少傅后,这个主意只得作罢。也亏得陛下仁慈和贵妃斡旋,不然少不得降个罪。

        “古有六尺巷,相公陈相也都是当世英杰,怎会无容人之量。再说陈相虽精于权术,但也敬于学术,人品端正,不至于跟两个孩子过不去。”

        白启自知娘子讲得是真话,陈相对学术的敬重严肃态度,他的自尊不准许他在这方面开玩笑,若是他收了学生,定是严肃认真地传道授业解惑,不敢怠慢轻视。能坐上一品三公的位置倒也真不至于没得这点肚量。

        “也罢也罢,那我便拼了这张老脸,害!”说罢,还很是不甘。

        当晚,罗娘子便犒劳自家相公一桌子平时吃不到的亲手下厨的好菜,老大不小的白老将军硬是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直乐呵,还专门从地窖里拿出两坛好酒,好菜配美酒,乐哉!美哉!

        还不知道已经被决定苦逼命运的四哥儿还在疯乐着,拿着私房钱偷炼的铁剑在校场里跟着那些个兵左划划、右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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