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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陵江湘西上川宴


“湘西夫人是谁?你又可知,披云开月究竟是什么?”我逼近紫云,双手撑着木板。苍老的木,带着细碎的木茬,稍稍使劲便折了一块,木屑扎进手指,划破了这幅好皮囊。

        《披云开月》名字虽然风雅,却是魔修绝学,且极其容易走火入魔。其具体作用我暂时没整明白,据说是非常相当的厉害。

        曾有一个人,一时想不开,拿起披云开月,就往里头栽。后来他疯了,想不开为什么竟跑去撞墙,力气之大,竟然就把墙给撞塌了……

        再后来,他好像被爹罚到芈疆宫垃圾场打扫垃圾。

        好好的一个武学奇才,就这样被毁了。

        可悲,可泣。

        紫云眼眸中的我,沉静且肃穆,带着青青这张棱角分明的脸,颇有唬人的潜力。随即,他颤巍巍的伸手,往我脸上拍了拍,却被我一把握住。

        “干嘛,就你这怂样,还想轻薄我?”

        “不……不是。”紫云晃了晃脑袋,眼神飘忽不定,“先……先生在笑你……”

        先生?什么先生?我回头,只见谢毓笑着,眸中若有所思,轻声喊道:“青青。”许是刚醒,语气尚有些虚,仿佛没吃饱饭。

        于我而言,却宛如五雷轰顶。

        刚刚我的话,他听进去多少?若是他问起我是谁,我该怎么办?

        在此生命攸关之际,我决定——忽悠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醒来就好。”我涕泪纵横,几乎是扑到他跟前,掐着他手臂,使劲摇晃:“快!帮我瞧瞧我的脸有没有掉色!看看我的鼻子有没有歪!对了,我的脖子也错位了快帮我正一下骨……”我缠住谢毓唠叨了许久,拍着他肩膀,直呼好兄弟,快救我命!

        谢毓却是哭笑不得,扶住我,淡叹:“青青,你晃得我心口疼。”

        “无碍,我也被气得心口疼。”我转头盯住紫云,“都怪你!把我气得心口疼!”

        “青青姑娘……你是鬼啊……你方才自己说,鬼是没有感觉的。”紫云振振有词,很是无辜,竟让我一时无以言对。于是我一把掌招呼过去,呼在他脑门上:“闭嘴吧小屁孩!”

        谢毓笑着,按下我的手,重新系了系眼前的白绸:“方才听见青青问起湘西夫人,你怎会认识她?”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要兜不住了!要是让谢毓知道我乃芈疆宫少宫主,还有活路吗?没有!绝对没有!砍水鬼那日,他给苍澜烧纸钱。虽不知那个阴司大人究竟是不是我爹害死的,但就凭他死在苍茫野之战,这件事绝对跟我爹有关系。父债子还,我也跑不了……

        想想他砍水鬼那利落劲儿,我第一次感慨:爹哟,你没事儿杀这么多人作甚哟,全赖到我头上算什么哟!

        我抓了抓头发,堆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就……好奇好奇……这不要去上川宴,我心里虚得慌嘛。”

        谢毓点了点头,以示明白,随即缓缓开口:“湘西夫人是沉月崖掌门,生得极美,为人豁达仗义。她一届女流之辈,在沉月崖杀出一条血路,一步一个血印,登上沉月崖掌门之位,也是一段传奇。”

        我听后稍稍愣住:“你们仙门,也这么血腥的?打打杀杀,还一步一个血印?”

        谢毓哼笑出声:“仙门确实礼节繁琐,自诩清高,毓却觉得不如沉月崖那样来得酣畅淋漓。沉月崖惜才,有才者皆可当掌门。”

        “沉月崖是做什么的?”

        “练毒。它掌控着天下七分毒,而湘西夫人则是沉月崖百年基业难得一见的天才。”

        ……没想到,这湘西夫人居然这么厉害。那我们芈疆宫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是怎么拿到《披云开月》的?还这么轻易的把它扔给紫云那傻孩子!

        “我以为你们仙门,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还有沉月崖这样的地方。若是被魔教发现怎么办?”我捎带试探,害怕谢毓发现我的心思。他只是舒了舒眉:“这些事情,不是你我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若当真如此,只能是造化弄人了。”

        “可你们不是和魔教有血海深仇么?”我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谢毓闻言,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青青,不是所有报仇都能堂而皇之的。别将自己陷在仇恨里。”

        我凝滞在原地,突然很想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今天的模样。那么缓和,又那么平静,仿佛心死一般。

        “那你不报仇了?你朋友……”我猛然刹住,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血海深仇,没齿难忘。”

        我被此话噎住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人不好忽悠!什么缓和平静都是假的,若让他知道我乃□□芈疆宫少宫主,想必……

        我打了个寒战,一脸哭丧地看向远方。

        苍澜啊苍澜,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一打就死了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为甚每次摊上的都是极品?不是血海深仇,便是杀父之仇。

        老爹弄死苍澜,玉溪弄死紫云他爹,我一个纸人,却要坐在这群人中间,苟且偷生,小心陪笑……

        生命如此多焦。

        “青青姑娘,你怎么在发抖?”紫云突然插话,我头顶发麻,一直延续到脊梁骨都是虚冷的。

        这个拆台的二缺……我怒目相向,用那不屈的眼神鄙视他:“你才抖!”

        他悻悻而笑,不敢吭声。

        不行不行,再待下去我会灰飞烟灭的!我挠了挠头,看着谢毓:“谢毓,我……”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青青,但说无妨。”

        “我不想去上川宴了。”

        谢毓略微愣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片刻,恢复自然:“青青可是觉得,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我还未来得及回话,他便将手搭在车沿边,凝神聚气。牛车上泛起淡淡荧光,于日光下闪烁,随即,渐渐腾空,直至冲上云霄。

        “你这是做什么?!”我朝他喊,他扶住我,慢声答,“坐稳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沉默着,我似乎能看见他透过白绸下的眸光,婉转而深邃,“我只是希望你好。我希望你能找回自己的身体,能在阳光下行走,能开心地笑着。”

        “青青,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解下白绸,目光遥远,却仿佛充满希翼。淡蓝的眸子,倒映着青青的脸,他看向她时,炙热而浓烈。

        他正透过这张脸,寻找着某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我垂头,有些丧气:“不怪你了。你刚刚才醒,又这么腾云驾雾,就不怕太消耗?”

        他靠在车沿,慢慢躺下:“方才睡醒了,现在再睡睡就好,醒来就到了。”

        四周一片沉静,唯独听见风穿堂而过的萧索声。

        “青青,你在阴间流连这么久,可曾认识一个叫卫焉的鬼?或者苍澜亦可。”

        卫焉?苍澜?这不是阴司大人的名字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可惜现在我骑虎难下,只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不认识,等哪天空下来,我帮你找找。”

        那一天是绝不会来的!万一他找的真是阴司大人,我岂不是又多了个仇人?我突然想明白,为甚爹死活让我学好武功,感情他是给我四处树敌!他倒是逍遥,把我一个弱女子留坑里,被生存逼的走投无路。

        这样的日子,真是气得人脑壳疼。

        “那就麻烦了。”谢毓打破我的沉思,“你也睡会吧,醒来就到了。”

        我伸了伸腰,把紫云挤到旁边的小角落,翘着腿,开始思考我的未来又在何方——玉溪不肯把尸首还我,上川宴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复活这妄想,怕是得凉。

        我四仰八叉的躺在牛车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想了许多,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天下形式。

        这北荒大陆,被仙魔两门一分为二。多年前,我爹带领芈疆宫屠杀三大仙门,于苍茫野登顶,此后,由陵江为界,仙魔互不相扰。

        其实按理说,仙门不该这么狼狈,苍茫野之战,也不该全军覆没。毕竟仙门里能人异士也不少,就这般惨淡退场,实属天意。后来我才听闻,仙门中人信仰圣女,每每出战必得圣女庇护,而圣女却死在了那场血战之前,无人知晓缘由。

        至于上川宴,说是用来团结人心,我估计,它就是为了监视芈疆宫的一举一动,防微杜渐。

        说句实话,这他们可就多虑了。身为芈疆宫的前正牌接班人,我陆某人可没什么远大抱负,无非就是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等等,这会不会是玉溪谋杀我的原因?他想当宫主?他想搞事情?!

        我气极,长吁一口气。都是半死不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爹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如今一人勇闯龙门虎穴,让爹知道了,怕是得夸我一声好胆色,没丢他孤抚恤的脸!

        我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觉酣畅。

        到陵江时,已近黄昏。万家灯火,炊烟袅袅,宴席如泄水光华,杯酒谈笑间,道尽人间百态。

        谢毓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紫云和初醒的紫言。我见到有不少人朝谢毓举手作辑,见到他时,言语中满是惊讶。

        “多年未见,先生可还别来无恙?”年轻的男人拦住我们的去路,衣领间绣满青色祥云,“先生,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等你归来。”

        谢毓回礼,语气和缓:“劳烦挂心,宗主可还安好?长言宗里可还一切顺心?”

        “先生回来,一切便圆满了。”男人眼眸中仿佛荧光,他领着谢毓去往别处,我跟紧紫云,随他们坐下。

        紫言给我添茶,轻声道:“方才旅途,身体不适,辛苦青青姑娘照顾了。”

        “无碍无碍。”我摆摆手,盯着谢毓的背影,“紫言,你能告诉我,谢毓究竟是谁吗?为什么你们都叫他先生?看起来还很尊敬他。”

        紫言略带诧异,素手斟满茶,递给我,缓缓讲起他的故事。

        谢毓年少时,因为天生阴阳眼,备受打压,却又是长言宗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亦是老宗主钦定的继承人。他乐善好施,将侠道藏于心底,时刻谨记,无论哪里有灾祸,他总是第一个出现,第一个奋力解决的人。久而久之,江湖人也就给他起了个名号,叫:江湖百晓生。

        直至长言宗宗主死于苍茫野之战,谢毓因在别处逃过一劫。战后,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惹得宗里人以为,谢毓是贪生怕死之徒,并声称他的阴阳眼是不详之兆,都是他才让长言宗受这般无妄之灾。

        谢毓未曾为自己辩解,他放弃了宗主之位,一个人浪迹天涯。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受老宗主所托,前去救援老弱妇孺,身受重伤,几近身亡。

        我听后埋头,缄默许久。或许别人不懂,那时的谢毓究竟在经历些什么,可我多少能明白一些。唯一的挚友,养育的恩人死在苍茫野;自己被当作叛徒,逐出宗门,随波逐流。这样的谢毓,还能对我说出:不是所有报仇都能堂而皇之的。别将自己陷在仇恨里。

        承人所不能承之重,然一笑了之。谢毓这个朋友,是我唯一一个,打心里敬佩的。

        许是我噤声了太久,紫言出声提醒:“青青姑娘,别太难过,宴席快开始了。”

        我慌忙回神。

        青白的光影透过木雕屏扇,疏离却癫狂。屏扇后缓缓走来一个女人,高挺而消瘦,眸光灿烂如星火,于发梢间,随意别着一朵怒放的芍药。

        “那便是湘西夫人。”紫云凑近我耳边,窃窃私语。

        一袭清气,周身艳骨。

        这便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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