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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一章 六年和十三年的差别


其实今日慈庆宫碰头会散场后,最忙碌的人不是什么严阁老秦中堂,而是收获满满的秦太监。

        有大量战利品需要他接收,自然比,别人忙的多。从慈庆宫离开后,秦太监立刻去了司礼监文书房。

        司礼监是一个很大的衙门,下面有不少附属部门,甚至理论上东厂也是司礼监下属,和经厂什么的是平级。

        但文书房是司礼监核心的地方,第一,内外奏疏流程上都要经过文书房,司礼监秉笔太监看奏本和代为批红都在这里。

        第二,在文书房当差写字的小太监,地位类似于文臣里的翰林,将来成为大太监的概率很大。

        所以秦太监被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后,第一时间就直奔文书房这个最要害之处,并召集了所有秉笔太监。

        秦太监在司礼监文书房拿出了花名册,并没有动其余秉笔太监,连差点与他竞争掌印大位的鲍忠都没有动。

        但将张佐门下的徒子徒孙全部点了出来,然后从司礼监文书房剔除了出去。

        作为前掌印张佐的最大政治对头,又掌握东厂多年,秦太监对张佐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

        很多大太监都有个习惯,热衷于在宫里认千儿子干孙子,张佐也是这样。

        秦太监将张佐的徒子徒孙赶出去司礼监文书房,一是为了立威,二是从政治上断绝了这些人的前途,消除了潜在的后患。

        新掌印即便是用最快速度在司礼监文书房整顿,等初步结束时,天色也已经到了黄昏时候。

        秦太监叹口气,今天真是空前繁忙的一天,而且节奏变化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上午还在东厂门外与张佐武力对峙,中午就在慈庆宫斗智斗勇,下午又在整顿司礼监文书房。

        但秦太监没有时间感慨了,因为他不能停下来,晚上还有事情。

        于是趁着皇城门尚未落锁,秦太监又从西安门出了皇城,径自来到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的外宅。

        今天在慈庆宫议事时,张佐在突然陷入了内外交困处境时,在秦德威的友好劝说下,选择了主动辞职,然后就回到了外宅,等待最终结果。

        家大业大,跑是跑不掉的,又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过不了逃亡江湖的生活。

        所以作为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张佐所能做的,也就是安安静静等待胜利者的宣判。

        当秦太监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张佐坐在前堂,穿着家居常服,宛如富家翁。

        寒暄客套都没有意义秦太监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上前开始宣布“处理意见”。

        “第一,今后你不适合继续住在这里,若想养老还是移居到西山寺庙,或者城外的道观里。”秦太监说。

        张佐这处宅邸位于西安门外,距离皇城和西苑太近,所以秦太监才会说张佐不适合继续住在这里。

        而且当时大太监还有个习惯,往往是京师寺庙道观之类场所的大金主,很多寺庙干脆就是太监出钱修的,等年老退休后就去寺庙道观里隐居养老。

        虽然被赶出了宅邸,但张佐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会要自己的命了。

        也不会把自己发配到南京或者凤阳去种菜,他这把老骨头真经不起那样折腾了。

        秦太监继续宣布第二条,“你将所有贪占的田土地契交出来,不得保留任何田产。

        但是身边积存的金银财宝,你都可以带走,供你今后养老使用。”

        这条让张佐很意外,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彻底抄家,以秦太监的阴狠绝对干得出来。

        却没想到,秦太监居然还肯给自己留下金银财宝,让自己不至于穷困潦倒而死。

        “你这是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张佐忍不住问道。

        秦太监避而不答,敷衍着说:“你说是就是吧。”

        如今唯一的变数,

        大概就是嘉靖皇帝了。张佐能做十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当然也是嘉靖皇帝信重的人。

        万一张佐挂了,而后皇帝又醒了,听说老伙计张佐被弄死,谁知道皇帝会不会为此发怒?

        此后秦太监还有第三条,“把陈洪交出来,这是娘娘特别要求的。”

        对这条张佐更没想法,如今自己彻底败了,连最看重的干儿子周义都保不住了,一个陈洪又算什么?

        最后张佐说:“虽然我不该有非分之想,但也有一条,烦请秦太监你奏报与娘娘。

        有个侄儿荫封为锦衣卫世官,如果,有可能还请保住他,以便以后给我供奉香火。”

        秦太监点了点头,答应说:“可以。”

        一个普通武官真掀不起多大风浪,秦太监并不介意多做一件好事,换取张佐安心养老和司礼监平稳过渡。

        除此之外,张佐别无所求,当即就收拾了金银细软,然后离开外宅,将这里的剩余一切都留给了秦太监,包括被软禁的陈洪。

        前晚张佐接纳了陈洪之后,就将陈洪单独软禁在跨院。

        如此内外消息不通,陈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秦太监出现在他面前。这时候,陈洪才意识到,真要完了。

        “这是为什么?”陈洪愤然问道。

        如果旁人听到这句话,肯定只会觉得没头没尾的,听不明白到底是问的哪个“为什么”。

        但秦太监肯定明白了,问的就是“为什么他忠心耿耿的陈洪会被皇后抛弃”。

        不过秦太监不想对将死之人浪费口舌,只说了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问为什么,活该你落到如此下场。”

        然后又说:“你自己选吧,是自行了断,还是我送你上路?”

        对秦太监而言,死掉的陈洪才是最好的陈洪。一是因为陈洪知道方皇后的秘密;

        二是因为陈洪与方皇后之间分裂,是他秦太监故意离间并一手促成的,甚至还利用了皇后。

        如果陈洪这个当事人忽然开窍琢磨出真相了,又嚷嚷出来,那自己在方皇后面前就槛尬了,至少也会埋下一颗不利的种子。

        所以陈洪必须死,而且尽快死,这样才能杜绝后患。

        看着磨磨蹭赠还不愿意去死的陈洪,秦太监终于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就让几名长随上前按住陈洪,并强行灌下了毒药。

        秦太监对失败者张佐客气,那并不是宫斗常态,对待陈洪的手法才是真正的宫斗。

        处理完张佐和陈洪,就已经到深夜了,秦太监终于有了疲倦的感觉。

        这仓促而又繁忙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秦太监就回了自己外宅去休息。

        及到次日,秦太监一大早就起来,急急忙忙进了宫,继续接收。

        昨天时间紧张,只是在最核心最要害的文书房进行了整顿,而今天则要在司礼监各处部门巡视,进一步的扩大、深化、巩固。

        作为一个仓促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局面,才能对得起上上下下的信任啊。

        就是秦太监总感觉自己仿佛忘了件什么事,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大约在中午时候,秦太监路过左顺门附近,看到有大臣在那里呈递奏疏,还有人在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讲。

        望着这群大臣,秦太监非常敏感的对左右长随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左顺门是宫里收奏疏的枢纽,有司礼监文书房的太监在这里常驻。当即就有个长随过去,喊了人过来说明情况。

        那文书房太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禀报说:“听说老娘娘明日要临朝听政,这些文臣都是来递交奏疏劝阻的。而且还要请求入见,当面去劝谏老娘娘。”

        秦太监这才放了心,这是大臣和太后掰腕子,与他们太监关系不大,只管看热闹就行了。

        细说

        起来,这麻烦还是秦德威惹出来的,只是为了尚方剑,故意忽悠太后罢了。

        反正秦德威明天就走人了,就算闹得一地鸡毛也与他无关。

        等等!秦太监想到这里,猛然拍了拍额头!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情!

        昨日张太后被秦德威忽悠完了后,当众答应赐予尚方剑,并说让自己去办!

        毕竞宫中礼制问题都归司礼监管,赐尚方剑这项新制度更需要司礼监研究。

        秦德威明天就要走了,而今天都已经到午后了,还没有把尚方剑发下去!

        秦太监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磨蹭了,迅速对周围人做出了一系列指示。

        “你先去武功胡同丰州伯秦府,提前告知秦德威,尚方剑即将到来,准备受赐!”

        “你去午门外面,组织仪仗和彩亭!”

        “你去起草诰书,然后用宝!”

        “你随我去取剑!”

        还好宫中很多事物都是常年准备的,比如午门外常驻锦衣卫官校,专门负责传旨之类的差事,也有常用仪仗放在廊房中,只需要把资源调动起来即可。

        众随从应声而去,各自去办各自的事了。

        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才准备的差不多了,然后将御用剑放在了彩亭中,由秦太监带领着,抬着赶往武功胡同。

        时间有点紧,仪仗队伍的脚步也有点急。

        到了武功胡同后早做好准备的秦府大开中门,让彩亭一直抬到了前院正堂。

        如今秦府接旨接的多了,各项礼仪也熟练了,不需要再专门提前一天教导了。

        仪式举行完毕后,秦德威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尚方剑,也没来得及细看,便先礼节性的请秦太监落座喝茶。

        这次秦太监没有拒绝,坐下后随口问道:“获赐尚方剑,感想如何?”

        秦德威有点不满的答道:“从早等到晚,感想就是饥肠辘辘。”

        秦太监反正不会承认自己也会出现错漏,回应说:“反正把尚方剑送过来了,时间早晚那不重要!”

        秦德威继续很不满的说:“这赐剑仪式和颁诰仪式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彩亭里的诰书换成了御用剑而已。莫不是宫里人偷懒了?”

        秦太监装傻的反问道:“偷什么懒?不是都辛苦一趟,把剑给你送来了吗?确确实实、如假包换的是御用尚方剑。”

        秦德威吐槽说:“这可是赐予尚方剑!大明一百几十年来的第一次!礼制上不应该隆重对待么?

        结果制度上完全没有创新,平平无奇的与普通颁诰没有区别,又如何激励大臣?又如何凸显出尚方剑的威严?”

        秦太监差点脱口而出说一句“你爱要不要”,但还是强行忍住了,转移话题说:

        “对你而言,此去东南肯定不比在京城安逸,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秦德威端详着镶金嵌玉的剑鞘,克制住了拔出来试剑的冲动,信口答道:

        “我当然准备好了,从做官的第一天起,就为此而准备。甚至还可以说,从十一年前开始,我就在为此而准备。”

        秦太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句话,说是吹牛皮吧,偏偏一本正经的不像是胡咧咧;但要说是实话吧,谁信你秦德威十一年前就能预知到大倭寇?

        又提醒说:“东南衣冠士族众多,其中利害复杂交错,海上走私猖獗,那些大族往往具有两面性,十分难以应付。”

        秦德威举起了尚方剑,有点中二的说:“吾剑未尝不利!”

        正在这时,忽然从后院传来一阵阵欢呼声,音浪一层层的传到了前堂。

        还没等秦德威发问,就有个婢女跌,跌撞撞的冲进前堂门内,口中叫道:“生了!夫人生了!是公子!”

        难怪后院出来了如此巨大的欢呼声,这可

        是整个秦家的嫡长子,从上一辈算也是长房嫡长孙,还是未来的丰州伯。

        已经是好几个孩子他爹的秦德威镇定的坐着没动,倒是秦太监下意识站了起来。

        秦德威淡定的对秦太监说:“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秦太监有点激动,莫非秦德威想让自己去看一眼这个注定天生贵胄的麒麟儿?

        想着就迅速答话说:“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秦德威提醒说:“我在嫡子麟儿诞生之际,却马上要骨肉分离,远赴三千里外,朝廷不应该给点表彰和封赏吗?

        而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恰逢此事,难道不应该向朝廷奏报,好让朝廷知道我为国家不顾小家的先进事迹吗?”

        秦太监:“......”

        这踏马的总算理解了,怎么才能用短短六年就爬到人臣巅峰。

        他秦福从入宫做到近似于秦德威当前地位的东厂提督,也用了足足十三年!

        这就是六年和十三年的差别,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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