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美丽这个傻女人啊

白短短像平常一样回到家，打开门，迎接她的是一只胖狗，客厅被加湿器，新的沙发，空气净化器，椅子，以及未拆包的快递堆满，胖狗老老实实看着电视里的《古剑奇谭》，白短短默不作声。

        一个女生带着浴帽，包着浴巾从推开浴室的门，走出来，对着白短短大喊，并捂着自己的眼睛：“啊啊啊！”

        白短短回头看了眼她，马上转过身：“啊啊啊啊！你怎么穿成这样？”白短短把手松开一条缝隙：“左迟迟？”

        左迟迟和白短短不约而同指向了对方卧室的门，互相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左迟迟冲过去一把揽过白短短，紧紧的拥抱了一下。白短短抱着自己的胸口，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左迟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轻轻踢了下狗屁股：“回屋睡去。”白短短笑着看着无辜的大胖狗，看着左迟迟笑着。

        自从左迟迟搬进来，大大提高了白短短的生活质量，也更加忙碌。左迟迟是一个对生活有要求的人，这可能源自于从小到大的习惯，别人有的东西她也要有，没有的话就想办法去获得。对生活虽然主张简单，但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有，衣服和鞋子更是样样俱全，即使常穿的就那么几件，其他款式也不能缺。虽然是这样，无形中增加了白短短的压力，白短短经过了一宿的思想斗争，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我分期行不行？”

        左迟迟让白短短减轻心理负担，直接说自己的车技很好，家里的一切免费共享，就算没有白短短，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服务于人的。

        自从他们住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同事间的相互客气、彬彬有礼瞬间切换成家人之间的互相拆台，原来彼此之间的熟悉除了天长日久的互相了解还有关系的转变。他们堵在京通快速上，白短短看了看时间：“要不我们明天地铁吧！”

        左迟迟：“地铁也不是2块钱跑全城的年代了，不等个几趟，不靠后面的人推，你上得去吗，每次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擦鞋嘛？”

        白短短知道左迟迟完全不在乎那200块钱的全勤奖，因为每天她都不紧不慢的踩着点到公司，有时候总迟到那么一会儿，更让她惊讶的是，左迟迟竟然每个月都要在人事王颖那交“保护费”。

        中午大家都聚在就餐区一起吃饭的时候，各部门的同事对面相逢不相识，互相连个眼神传递都没有，恨不得把“不要理我”四个字写在脸上。高高竖起的隔断阻断的不仅仅业务机密，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联系。这种冷漠不仅体现在人物关系上，慢慢也延伸到团队合作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蔚蓝星空基本涵盖了创作制作和宣发等全产业链上的各个工种。但是大家就像一个程序设定一样，只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完成自己的任务，气息总是冷冰冰的。

        白短短亲眼目睹了一个剪辑部门主管在饭桌上骂人，因为字幕“得地的”用错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比如“小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脑里装的是什么，买两斤核桃补补？”虽然这些普通的玩笑话，但是在一种非常轻松的吃饭氛围里，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出口的时候，一点也不搞笑，反而都是印象深刻的讽刺。大家都沉默着，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而大家好像习以为常，没人说多余的话，吃完的撤了，对着屏幕看电视，各自忙碌着。在就餐区，大屏幕常年播放着新上的作品，方便大家在任何时候学习，甚至在去查水间接水，都要看几眼电视。左迟迟把这个理解为一种无形的压榨，但是有时候也能缓解同事间的尴尬。

        韩斌告诉白短短，她的稿子被甲方退了。左迟迟从媒介的角度上说，我对接这么久以来，还没有一稿过之说。王皓从法务角度上说，合同这样，不停的修正很正常。白短短很感谢左迟迟和王皓替自己解围，甚至有点感谢韩斌，没有说出很多难听的话责怪自己，让自己没面子，毕竟为了这篇商务稿还跑了趟上海。可韩斌却告诉她，不用改了，客户不投了。意思可能是因为客户有别的选择，还有可能是因为稿件没过，客户放弃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大家自然而然地相信第二个原因。张佳佳早就忍不住，“短短，你主持词还是写得不错的，正好我们部门还在招聘，我是不介意内部转岗的。稿子写不了，可以到我部门做文案。”白短短站起身，“谢谢张姐！”全公司都知道，张佳佳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叫她“张姐”，她翻了个白眼。无论是不是因为稿件原因导致的退稿，白短短心里总归有点失落，如果以后记者们见面，大家的稿件都发布成功，岂不是真的应了丛丛的那句话，“到哪都摆脱不了上不了台面的腥味！”

        想到这，她忽然接到了爸爸白童生的电话。她没想到的是爸爸的班级里考上33个本科，他作为优秀班主任，有一定的奖励。白童生在言语中透露他可以在北京公费旅游，而且是下午的火车，可不可以来公司看看她？白短短的第一反应是，父亲作为一个高中国文老师是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吗，还是他们之间已经陌生到“可不可以”的程度了。她突然想到这两天白童生给自己打了两个电话，自己都没有及时回，为此她感到十分愧疚，她一边责怪父亲来北京没有提前和自己说，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她毫不犹豫答应父亲，并让他去一家火锅店等自己，她不想父亲为了省点钱，在地铁站转来转去，问来问去，买票买不明白，出站也不知道哪个口，明明20分钟的车程，1个小时都到不了。

        钟鼓拎着菜市场的袋子，里面装着西红柿，茄子和西瓜，他站在走廊从卫衣兜里掏钥匙。竟然发现门根本没锁，他想报警，却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他拿着棒球杆，却撞见汤雪梅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看到一脸紧张的钟鼓。汤雪梅一脸不屑，钟鼓一脸窘迫，放下棒球杆：“妈，你怎么在这啊？”

        汤雪梅：“我怎么不能在这啊？”

        钟鼓：“我是说，这大老远，而且这门锁着，你怎么进来的？”

        汤雪梅：“那我来自己儿子家，还需要和谁汇报申请吗。再说了，备用钥匙就在电表箱上。”

        钟鼓似乎闻到了糊味，从汤雪梅手里接过铲子，朝着厨房跑去。汤雪梅站起身，朝着厨房跑去：“哎呀，我的排骨。”

        钟鼓熟练地操作着，端起锅，还安慰着她：“没事，换一个锅就是红烧排骨。”

        汤雪梅看了看厨房四周，井井有条，她又转过身看着钟鼓的蔬菜袋子，随即打开冰箱，整齐有序，忍不住问了句：“小骨啊，你看，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无聊呀！”

        钟鼓：“那倒也没有，做做饭，看看电视，偶尔玩玩游戏，也没看上去那么没意思。”

        汤雪梅：“妈妈前几天看个新闻，说是有个博士生，压力太大，跳楼了。你别因为找不到工作，自己在家憋着，即使没钱也要穷开心。”

        钟鼓意味深长：“妈！”

        汤雪梅：“实在不行，你看啊，街上送快递的，卖保险的，做中介的，也没什么。”

        钟鼓：“我也不是无业游民，我有收入的。”

        汤雪梅：“那咱们也不能一直干婚庆主持吧！那就是青春饭，还不稳定。”

        钟鼓：“我知道了，妈，我明天就去上班。“

        钟鼓完全理解汤雪梅的意思，她不希望他挣多少钱，攒下几套房，她希望他能像大街上的男孩一样，嘴巴毒一点，好吃懒做一些，甚至变着法儿的想从父母那扣点零花钱。而这些从来没发生在钟鼓身上，他的独立，他的过度自律，让汤雪梅觉得亏欠了他，亏欠了他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他自小和汤雪梅辗转在各个城市，他早已学会了一个人看电视，打游戏，做饭买菜，讨好自己。生活本领和技巧要比同龄的孩子掌握得要快一些。也是因为这样，他少有熟络的朋友，大多数一个人的独处。但是，这种习惯已经深深的影响了他，并享受着这种孤独。

        汤雪梅看着钟鼓把胡萝卜丝倒进锅里，忽然意识到没放油，又把胡萝卜丝倒出来。汤雪梅曾一度的担心钟鼓和人的交流有问题，周末就带他去公园，游乐场，他总觉得这些都太幼稚了，没什么兴趣。直到现在，汤雪梅只要闲暇就坐2个小时的地铁过来陪钟鼓，即使不说话，她也不想钟鼓一个人在家，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安静让汤雪梅想养一只猫，但是钟鼓没几天就把猫送走了，说自己照顾不了，不想耽误猫的成长。他是这样的怕麻烦，不允许生活多一点的例外和闯入。

        白短短想着能接待白童生在自己生活的城市走一走，她有些兴奋，准备了一天的好心情，下班就一路小跑，比地图预计时间提前到了20分钟，可是透过火锅升腾起的浓浓雾气，却看到了白童生和初中班主任高阳老师。她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冲过去，因为她似乎知道了白童生的秘密，自己的初中班主任怎么会和父亲在一起，她甚至听到他们之间极具想象力的对话。

        高阳试探的问到：“那个事你和王美丽说了吗？”

        白童生：“这种事怎么好随意开口的，时机还没到。”

        高阳：“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早晚都要知道的。”

        白童生：“晚一天是一天。”

        高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童生的手，沉默的低下了头。

        白短短转身走出餐厅，她的第一个想法是给王美丽打电话，搜索了半天，都找不到王美丽的备注，她才意识到，竟然连简单的寒暄，她和王美丽之间竟然在一个月之前。她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小白鞋上错落有致的鞋印，她顾不上管，不停的给王美丽发语音，打电话，却没有回应。她蹲在一个一个角落里，用湿纸巾擦鞋，却怎么都擦不掉。

        她生气地站起身，王美丽终于不疾不徐的接听了电话。

        白短短恨不得把自己所见一股脑说给王美丽：“王美丽，你知不知道？”

        王美丽：“知道知道。”

        白短短疑惑：“你都知道了？”

        王美丽：“早晨你爸就和我说了。”

        白短短提着一口气：“他和你说什么了？”

        王美丽：“他没说什么，就说晚上请你吃火锅。”

        白短短：“还有呢？”

        王美丽：“还说给你买了个包，是在商场一层买的。说咱们家这没有卖的，特别贵，一看就是真的。”

        白短短：“他自己来看我吗？”

        王美丽：“那我肯定去不了啊，他是公费去的。见着你爸了吗？”

        白短短想直接问，那高阳老师为什么会在？可是白童生并没有告诉王美丽，但是他也没打算瞒着白短短，要不然怎么会约白短短吃饭呢，白短短想了想，还是没能将事情告诉王美丽：“哦，没有，我今天加班。”

        王美丽：“工作的事啊，也很重要，你爸今晚的火车，明天也就到家了，你好好上班，别担心。”

        白短短还是忍不住嘱咐王美丽：“那个，你别光顾着裁缝店的事，也多关心关心我爸……和我。”

        王美丽：“傻丫头，放心吧。你爸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升学的这点奖金，都给你买包了。我们怎么不关心你了。”

        白短短挂了电话，擦着眼角的泪，朝着火锅店跑去。她想问清楚，高阳老师怎么会在这里，她想近距离看看白童生的眼镜，甚至是他给自己买了什么品牌的包，可终究迟了一点。

        如果是白童生不想和王美丽过了，那么也有情可原不是吗，王美丽一双粗糙的手，每天手里离不开针线，剪刀，缝纫机。白童生曾开玩笑说，王美丽生的一双巧手，但是天赋却没体现在美食上，而是缝缝补补上。白短短的记忆里，王美丽做饭不好吃，一般都以东北炖菜为主，从小很少吃到炒菜，如果说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必须留住男人的胃，这点上，王美丽又输了，要怪只能怪王美丽的手。

        况且王美丽的脾气越发火爆，夫妻之间就算不能相濡以沫，也没有相敬如宾，王美丽对白童生的态度就像是阳台上的风雨兰，明明看到缺水了，也只会再想起来浇水的时候才浇上一些，而白童生似乎也毫不在意。包括他们一起去逛街，意见也从未达成一致过，就中午在哪吃，吃什么的小问题也能喋喋不休，恨不得同一个电影院，两个影厅。长久以来，在白短短的刻板印象里，他们所有的争执都来源于王美丽的没文化，无理辩三分。

        这么想，王美丽这个傻女人啊，白短短在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因为她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里撑起了一片天，对面的学生无论是拉链坏了还是裤脚长了，都去找“美丽妈妈”，她就像是所有人的妈妈，唯独不像自己的妈妈，想到这，白短短狠下心不去可怜王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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