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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快


薛樱宁看着空荡荡楼梯,嘴角向下。

        讲实话,她非常看不惯权沉这样的性格及态度,和许多年前对他的印象一模一样。冷淡、轻蔑到让人讨厌。

        下次?还能有什么下次。

        但没有办法,自己处境艰难,实在难做到独立。所以她始终干着这么一件事,就是忍忍忍。

        临行前一天,她收拾好简单的必备物品,戴上一顶从权沉桌边看到的棒球帽。

        她当然不敢直接拿他的东西,是经过了事先询问,因为她实在需要,而他答应她的方式是一贯的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不反对,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她就当同意,也尽量把控着每一次得寸进尺的程度。

        因为眼角边有一块胎记,她面颊两侧一直留两缕头发,当然比权沉面颊旁的那两丝儿要多,也更长些。如果不被风吹起,它们可以将她那块胎记给遮得很好,可惜这个世界的空气不可能静止不动。

        她在客厅的落地镜前试戴帽子,将帽檐下压,压住两侧的刘海,同时遮住上半张脸。似乎觉得这样太阴沉,她将帽檐上抬,又让一整张脸露出,通过镜子看正坐在沙发上的权沉,问:“这样是不是也可以?只要看不见胎记,我在人群中就不会太显眼。”

        权沉抬眼,给了她两秒的目光,而后得出结论:“没觉得。”

        “嗯?”

        薛樱宁在镜子前皱眉,反复咀嚼他这回应才有所捋清,好奇:“为什么?”

        “因为没有胎记还是会非常瞩目。”

        “……什么意思?”

        “非要我说出来吗?”权沉撑着半边脑袋,眉头渐渐皱起,“因为会太好看。”

        薛樱宁:?

        他说完了,低回目光,继续玩手机干他自己的事。

        薛樱宁也收回目光,只通过镜子看自己。

        算了,看权沉那副样子也不像真心赞美,只是如此平静地做着陈述。她重新将帽檐下拉:“那就这样。”虽然会挡住她挺多视线。

        ……

        次日出发,她随权沉走到院中,他开一辆黑色的吉普牧马人。

        她以此推测,他也是晚了一年才上学,因为他现在不仅成年还有驾照。

        仍旧是崎岖的山路,晃得人昏昏沉沉。

        两人于上午十一点到达川城市区的繁华地段,街景一下就变得熟悉。高而密集的楼宇反射出光怪陆离的金属光彩,此时是周天,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且衣着装扮与奚镇比起来如同两个时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如此多不同的面貌。

        权沉将车停在会展中心的地下停车场,而周边恰好是一繁华商圈。薛樱宁压低帽檐,随他下车,直奔肯德基。

        很大胆地坐在靠窗角落,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因为那玻璃是单面的。

        薛樱宁摘下帽子,因为她面对玻璃,且有胎记的那一侧靠窗。

        权沉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腕上有一条古铜色链子和一只很宽的手表。他手也蛮好看,所以当他拿着一只满满当当的托盘在她面前落座时,身后是恰好有很多人走过的街景,光透过玻璃明净的质地照进来,她还有片刻恍惚。

        随后开始毫无形象地吃汉堡,听权沉一句“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的揶揄,甚至没顾上观察他吃肯德基的样子。

        她吃完时,他早已在对着窗外出神。

        只是他面庞偏过去的角度非常刻意,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才明白,大概是有挺多人在有意无意地瞄他。

        毕竟是个近一米九、穿黑色衬衫,还扎个丸子头的帅哥。

        她忽然轻蔑地笑出一声,权沉收回视线。

        “你是不是吃完了?”

        她点头。

        “吃完就走。”

        看出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薛樱宁动作麻利,随他离开,下午的事也不过逛逛商场和展会。

        以防万一,他还建议她买了只口罩。一切都准备就绪,晚上因为不饿只吃了些小吃,傍晚六点五十,两人进入钢琴表演所在的音乐厅。

        看到了那架出现在无数张照片中的金色钢琴。整个会场果然都闪闪发光。

        对照门票上的字母与数字,两人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落座,而参赛者家属无疑在前几排。

        没多久,薛樱宁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形。

        是关贯和秋晓耐。

        两个人外型天差地别,此时却情同姐妹,秋晓耐甚至挽着关贯的手。而她们今日的共同关注点无疑只有一个人——徐岛予。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其实真没什么可难受的。

        过了这么多天,薛樱宁似乎已经对这件事麻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倒是像看笑话,带点讽刺,随后还有生理性呕吐感。

        她忽然拉起权沉的手:“我们走吧。”

        权沉难得有些讶异。

        不过他讶异的点是,她握住了他手。

        两人目光相触,他用挺锐利的眼神示意她,薛樱宁才后知后觉,像碰到什么虫子一样丢开他手:“我说,我突然没什么兴趣了,本就是想亲眼确定一下,现在看过了,就明白了。我觉得你应该也对弹钢琴没什么兴趣。”

        权沉的眼皮似乎比以往更低一些,平静了一天的眼里难得露出些戾气。

        被她摸过的那只手的指头捻着,最后也只是深深地叹出口气:“我觉得我真是有病才陪你来到处折腾。”

        “……”

        “难道你真想听几小时钢琴?”薛樱宁也愤愤。

        “走吧。”

        在场内灯光暗下来之前,她又和权沉离开。但来到华灯初上的室外,又不知干些什么好。

        商圈破碎又明亮的灯光中,人潮从身边涌过。心随着有些凉意的晚风而沉静下来,薛樱宁慢慢从前面转到权沉身侧靠后的位置,漫无目的又安静地走,终于憋不住,主动说话:“现在回酒店是不是太早。”

        因为音乐会时间在晚上,所以按原先计划,是看完音乐会在川城住一晚,次日权沉去拿他的东西,而后回奚镇。

        酒店已经订好,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单间,但此时这段时间被空余出来,薛樱宁悻悻地问:“一般这种时候你会做什么?”

        权沉自始至终不理她,大概还因为她的东一下西一下而心中不悦。

        沿热闹的路走了一段,他拐进一家气氛幽静的酒吧。

        这一片广场修在一人造湖上,每一家店铺都挨在水岸边,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薛樱宁手抄在短裤兜里,看了眼那块亮闪闪的银色啤酒状灯牌,心情跟着降下,再不爽也只能跟上,和权沉在吧台前落座。

        他熟练地点两杯酒。

        也是,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事情做,薛樱宁盯着吧台后琳琅满目的酒瓶带着气想。

        与她隔三个位置的地方,一打扮很潮的小哥在玩充电中的手机,调酒师走到权沉那边,去给与他有一段距离的两位小姐姐调酒。

        这个时候,那边的音乐会应该进行了挺久。三分之一的酒下肚,一直安静也没什么意思,薛樱宁稍向他侧过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爸,”说到这儿,她顿一下,“其实也不是亲爸。反正就是他在你爸公司工作的事。还有我为什么会对你有印象。”

        权沉看她一眼。

        “你想说就说。”

        薛樱宁继续忍着他这让人不快的态度,视线聚焦回玻璃杯:“都是听我妈说的,虽然也不是亲妈。你爸之前在川城有个公司,叫‘东晟’,做边境运输,还做得很大,我那个不是亲爸的爸爸就在那儿工作。”

        “后来东晟鼓动中高层员工一起建一家货代公司,就是‘光恒’,我爸爸出资成为了股东之一,随后被调去工作——暂且就这么称呼他吧。”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爸转手了东晟,那些本属于出资员工的光恒股份被你们家强行挤占,那个企业就这么被你叔霸占。我爸爸不服,带着一部分人一起打官司,但你们家好像也在川城非常有关系,官司一直被拖着、压着,不了了之,我爸爸也丢了工作,在我妈怀孕时酗酒酗得很凶,有一晚躺在马路上睡觉被大货车给压死了。”

        “……”

        权沉才又有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薛樱宁握玻璃杯的手紧了紧,还是忍不住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虽然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但我在十八岁之前一直是这么代入的,并且他们不是我真正亲人不代表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到奚镇,经营黑鸟,也不知道你对我初中对你有印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反正你老是这样臭着一张脸真让我上火,好像我欠你一百万似的。”

        “……”

        似乎回味了她这番话很久,理清了,权沉扶额,并没沉浸在讶异中多久,甚至很冷血地笑一声:“吃我的,住我的,我还救过你命——虽然最后这条我并不想提,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薛樱宁吸一口气。

        “那我跟你道个歉,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并不是刻意针对你。”他另一只手转着已经空掉的玻璃杯,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看着她拧成疙瘩的眉头,“我不喜欢和人讲话,每天都不想开口,什么表情也不想做,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到了时间就赶紧走吧。”

        “至于长辈的事,与我无关。我和我叔不熟。你要真想那么算,就算是你和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与我们家一命抵一命。”

        薛樱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怎么,吓到你了?那你希望我怎么说?”权沉嗤笑一声,收回了眼。

        回想那个被绑架的雨夜,薛樱宁烦烦地别过脸,但决心不再和他说话。

        她算是看透了,权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待她的酒喝完,又在酒吧中坐了会儿,各自玩了阵手机,权沉说:“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她没有回应,收起手机,和他离开。

        在酒店住了一晚,次日上午在酒店吃的早饭,该回奚镇了。

        重新坐上权沉的黑色牧马人,回去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川城一著名景点,是一条文化艺术商业街。

        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每家都占了一大院儿,长长的一条街显得非常有底蕴。他将车停进其中一黑白为主色的院子,下车,原来不是回他的家。薛樱宁坐在副驾,打量眼前的建筑,一片漆黑,那风格跟黑鸟有几分相似,但她从大门的牌匾上辨出繁体的“刺青”二字。

        是一个规模很大的纹身馆。

        难道这也是权沉的店么?

        没多久,权沉出来了,身后跟着个年龄相仿的人,穿着很干练的黑色t恤及短裤,怀里抱着个纸箱,其中装的似乎是什么仪器。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搬运了三趟,后备箱传来三次响动,“轰”的一声,车后盖被扣上,权沉和那人打过招呼,回到车里,什么也没有解释,开车回奚镇。

        薛樱宁斜睨他一眼,心想,他难道会纹身?

        倒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纹身。

        她在车上想了会儿这事,忽然冒出个奇特的想法。如果将自己脸上的胎记用纹身给盖住是不是不错。

        但她很快就把这突发奇想给按下。在脸上弄一块纹身,那吸睛程度不亚于有一块胎记。

        至于权沉到底会不会纹身、和这家店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从这家店拿东西去奚镇,她一概没问,想到他不爱说话就懒得开口,在车上闭起眼小憩。

        ……

        回到奚镇,在权沉那儿住到八月三十一,她这会儿有经验了,从网上买了只小巧的行李箱。

        收拾好东西,了解了从这里到学校的公车时间,她和权沉一起出门,也不知道权沉每天这样早出晚归去干什么。

        即将分道扬镳,又是相对无言。

        站在院中,权沉竟然多看了她一会儿。而她紧了紧握行李箱把手的手,一鼓作气,稍稍眯起眼,学着他那样很轻蔑的语气跟他说:“这几天谢谢你了。拜拜了,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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