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除夕宴席 下
楚王现年不过五十岁,按理有宫中秘方调理,他看起来应该比实际年纪年轻。可事实上,却面色灰黄,精神萎靡,一双浑浊的眼珠毫无精神,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王座里老态龙钟,如至暮年。
笪瑶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三年前声音如洪,精明非常的皇帝联系起来。
“息川公子入宫之后,他已经好一些了,否则连坐这么久的精力都没有。”
楚风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笪瑶一惊。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事实上,就算她以庄明月的身份坐着,楚风都不可能对她说出类似的话。
“为什么要告诉我?”笪瑶问。
年轻的太子仿佛没有听见,嘴角噙笑,目光随着不远处去的歌姬移动,颇似兴趣正浓。
毕竟国家的至高权利还掌握在楚王手里,他只要稍一懈怠,太子之位便可能被废。
是以当得知楚王没把西楚献上的东齐公主纳入后宫,而是封为他的太子妃,楚风没有一味隐忍,反而任由情绪发展,讨厌她,嫌弃她,显得愤怒而又不甘。
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经验告诉他,要谋取父亲的信任,靠的不光是隐忍过人,而是适当示弱。
等笪瑶收回目光,楚风轻到只有彼此可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可却更像一声晴空惊雷,“如今龙曜宫里的道士比内侍都多,他除了迷恋那些药丸,很少还有别的念头。”
笪瑶不知能说什么,只好沉默。
对面的楚清不时投来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提醒着今天是东齐答应的最后期限,若不履行承诺,她将要付出巨大代价。
玉梳湖亭榭里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而且他今天看她的眼神……
笪瑶知道,就是帮他谋害了楚风,他也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楚风倒台,她连太子妃都不是,楚清更不会乖乖把她送回东齐,他会使的手段,只会比楚风在新婚之夜的更可怕千万倍。
笪瑶的手暗暗握紧,楚清一直在瞥侍者手里的那只赤金孔雀,显然在暗示她戴上它。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上她冰冷的手背,楚风的声音再次传入耳朵,“戴上雀钗,小胡安给父皇斟入的酒就会带毒。”
笪瑶差点尖叫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风。
他都知道!
她却都不知道!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是东齐公主,是代表东齐对付楚风的人,他怎么可能相信她完全不知道阴谋的具体内容。
楚风毫不忌讳与笪瑶四目相对,在旁人眼里,两人目光纠缠,就犹如一对情意正浓的恋人。
“雀钗中空,陷害我的毒药就在其中,宴席后将毒药取出藏在东宫,你就只需等着父皇毒发,皇后下令搜宫,便可人赃俱获。”
他凑近她,帮她把散在耳边的乱发夹到耳后,温柔的好像每个新婚不久的丈夫。
“但我这个好弟弟和皇后却不知道,小胡安是东齐人,用的毒药根本是另一种,笪吉安帮他害我,不过是要我们兄弟相争,好让东齐乘机西征。”
这就是兕王打的好算盘,楚风微笑。
笪瑶连忙去看给楚王和皇后侍酒的小胡安,脑子飞快的转着,想找出办法阻止下毒。
兕王的戒指已经给了楚风,小胡安又和兕王有着联系,单凭她以公主的身份下命去阻止,笪瑶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
楚风摸了摸尾指上的戒指,道,“不用看了,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嘴角自信的勾起,声音半似感慨半似警告,“不论我和楚清怎么斗,都轮不到东齐自作聪明。”
笪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疲倦却排山倒海的扫来。
她一口饮尽面前的酒,放下酒杯手却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已经不胜酒力。
“那我呢?”
你赢了。
这场硬仗,你赢的漂亮。
那我呢?
兕王远在东齐,成王尚不能动。
身为唯一战俘的我,你要如何处置?
她眼里的水光潋滟逼人,难过之意,不言而喻。
楚风心头一恨,道,“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你着急着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到笪吉安身边去!
我偏要囚你在身边,两相生恨,也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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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太子妃在说什么呢?”
王皇后坐在楚王身侧,笑吟吟的看着两人,等楚王眼睛也转了过去,又娇声道,“我瞧着太子夫妻一直在说话,果然是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呢。”
冷不丁成王楚清低沉一笑,道,“别是人前做戏吧,儿臣怎么听说太子新婚当夜都没有宿在新房中呢?”
楚风不反驳,只是兀自斟了一个满杯,对楚王道,“清弟给儿臣提了个醒,儿臣要正要求父皇做个鉴证。”
话音刚落,周围各人自然不觉揣测太子是不是终于忍不住这顶绿帽子的气了,再一想当初两人携手而入的时候,笪瑶不带一丝缱绻的摸样,更觉得成王说的没错,太子和太子妃多半是在人前做戏。
楚王点了点下巴,示意楚风说下去。
“谢父王。”楚风颔首,举杯手却是一转,对着笪瑶,朗声道,“新婚之夜,是为夫错了,肯请娘子海涵。”
他的语气款款情深,不仅毫不忌讳的承认了楚清所言非虚,还用‘为夫’和‘娘子’这种民间夫妻的称谓。
笪瑶面上不动神色,心底的苦涩却越来越清晰。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刚刚还不动神色的威胁,此刻又能浓情蜜意,逢场作戏。
罢了,何不陪着演了这一场。
就像西楚之斗轮不到东齐干涉一样,她与他,哪怕注定相斗一生,也不能叫楚清渔翁得利。
寂静的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
笪瑶接过酒杯,微垂的眼帘挡住冰冻湖水一样的寒意,看起来完全一副女子娇羞的摸样。
但听她轻声细语的道,“夫君言重了,那日是妾身不曾尽职照顾夫君,害的夫君饱受醉酒头疼之苦。”
言下之意,两人没有在新婚之夜圆房不过是因为楚风醉酒而已。
楚王嘴角一动,缓缓说道:“风儿能得此贤妻,朕欢喜的很。”
笪瑶饮干水酒,用帕子按了按水润的唇瓣,垂首恭敬的道,“多谢陛下赞许。”
“嗤”的一声冷笑响起,楚清身后席位上一个红衣奢华的少女站了起来,道,“我可为太子哥哥不值得。”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席对面的笪瑶,毫不掩盖心里的鄙夷。
笪瑶抬眼看去,在看清她的面目时,心底不由一颤。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王皇后的亲生女儿,楚清的同胞妹妹楚安公主。
然而和王皇后、楚清一直与楚风作对不同,安公主与楚风倒是一直都很亲厚,当年,她们还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安儿,大过年的又胡闹什么呢?”王皇后略带不满的道。
“哼,我就见不得人人畏惧东齐,我西楚打不过它吗?凭什么让太子哥哥娶一个在东齐人人……人尽可夫的女人。”安公主本想说‘人人可骑’这个词,但又觉过分低俗些,只得临时改口。
这话一出,语惊四座!
毕竟就算是楚清也不会把绿帽子这件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否则把下旨赐婚的楚王置于何地?!
众人惊愕望着安公主,只见她昂胸挺立着,下巴微仰,直视笪瑶的目光满是不屑和蔑视。
对面的笪瑶却不觉微笑。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变了,只有安公主还是当年的摸样。
像这毫无温度的深宫里,唯一怒放的红梅花,不论外界怎么无情冰冷,永远不畏任何权势利益,心里有着一杆自己的秤。
虽然如此,笪瑶却不能说什么,因为这种情况下,不论她是辩驳,还是承认都不如沉默来的更妥当。更何况,她不说话,自然会有其他人说。
比如一直跟她上演夫妻情深戏码的……笪瑶看了楚风一眼,后者果真对她浅笑着摇首,“皇妹无知,你莫往心里去。”
声音不大,却足够殿里所有人听见。
王皇后接道,“真是越大越不话了,陛下,真该把这丫头早点嫁出去。”
安公主直言不讳的性子一直颇得楚王喜欢,楚王曾明确的说要把这个排行十五的女儿多留几年在身边,以至于安公主如今已经及笄三年还没有招婿。
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王皇后是想自己做红脸把楚安的出言不逊圆过去,没想到楚王道,“朕可不这么想。”
楚王微微沉吟,似乎在思索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过了很久才继续道,“朕看来,不是要把安儿嫁出去。而是安儿思嫁心切,故意为之。”
“陛下的意思是?”
楚王抬起眼帘,忽然浅笑着看向楚安。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安公主,被这么一看,就好像一只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咪,跳起来大叫,“父皇!”
楚王看着女儿隐隐红起来的面孔,笑意更深,“西楚的贵胄子弟你看不上,远嫁北离东齐,朕又舍不得。纵观四国,只一人既有旷世盛名,配得上朕的公主,又可勉去你远嫁之苦,陪你留在西楚。安儿,朕允你招息川为婿,你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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