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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土御门伊舍那的诅咒其二


第二天上学时伊舍那很累。第一堂课是历史课,是伊舍那最喜欢的课,儘管伊舍那常常得忍住插嘴的衝动,不去告诉老师,根据曾经亲身经历那段历史的咒灵所说,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不过今天早上,伊舍那竟然得努力跟瞌睡虫搏斗(因为昨天熬夜看jojolion)。

        她想尽办法专心上课,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突然有人敲门,全班同学和高桥老师都转头去看是谁(是个六年级的学生,奉命来借教科书),就在大家转头时,伊舍那觉得有东西刺在她的手背上。她没有喊出声,只是抬头瞧。

        川口源之助咧著嘴对她笑,手上拿著削尖的铅笔。“我不怕你。”川口源之助压低了声音说。伊舍那看著手背,一小滴血从铅笔刺穿的地方冒出来。

        那天下午,星野百合在走廊上遇见了伊舍那,她眼睛睁得老大,伊舍那可以看见她的黑眼珠旁绕著一圈白眼。

        “你是个怪胎,”她说,“你没有朋友。”

        “我上学不是为了交朋友,”伊舍那老实说。“我上学是为了学习。”

        小百合的鼻子抽了抽。“你知道那有多怪吗?”她问,“没有人上学是为了学习。我是说,我们来上学是因为不得不上学呀!”

        伊舍那耸耸肩。

        “我不怕你,”她说,“不管你昨天使了什麽把戏,都吓不倒我的。”

        “好吧。”伊舍那说,继续在走廊上走。

        她怀疑自己仗义执言的行为是不是错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判断力确实失了准头。小百合和源之助开始谈论她,或许连六年级都开始谈她了。她成了风云人物,而不是个无所谓的小人物,这让她非常不自在。

        在伊舍那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她遇见了望月夜樱,那个她出手相助的黑发女孩。她一看见伊舍那便立刻上前与其打招呼。

        “那个,谢谢你,现在源之助都不再来烦我了。”夜樱说著,从口袋拿出一个印著“星光乐园。”的雷射包装袋,递到伊舍那的面前。

        伊舍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这是什麽意思?”

        “这是送给你的,作为报答,虽然不是什麽贵重的礼物。”夜樱在伊舍那的注视下脸颊通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你的礼物,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麽。”

        “什麽?”夜樱不可思议地盯著伊舍那看,“你居然没看过星光乐园?也没玩过它们的游戏?”

        “我比较喜欢看少年漫,像是jojo、烙印骑士、齐木楠雄的灾难、鼻毛真拳这些类型的。”

        “等等,中间是不是混杂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吗?”

        “看鼻毛真拳脑袋会变不正常吧?”

        伊舍那大惊。“是、是这样吗?”

        “我小时候看过一集,直到它进广告之前我整个人完全存在于一个无法动弹与思考的状态,进广告后才突然有一种‘我刚刚到底看了什麽’的感觉,简直就像被下咒一样。”

        “被下咒比鼻毛真拳更可怕。”

        夜樱没有理会伊舍那那句话,而是问:“对了,你现在要去哪裡?”

        “图书馆,”伊舍那说,“我要去看书。”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伊舍那突然起了防卫心──书是她的,不是吗?──不过她随即发现自己有多愚蠢,她心想,有些事情一起做或许会更有趣。她说:“好啊。”

        她们一起看书,伊舍那教夜樱唸不熟悉的单词和汉字,夜樱则告诉她星光乐园的情节。听到图书馆管理员菊池小姐喊他们走的时候,时间好像才过了没多久。

        伊舍那把书放会架上。“我得走了。”

        “我们一起走吧?”夜樱问。

        “嗯。”

        她们两人一路聊东聊西,直到回到各自的家门前。

        “再见了。”夜樱说,“之后还能一起看书吗?”

        伊舍那笑了。“可以。”

        伊舍那很高兴认识到新的朋友,可,夜樱是她的朋友吗?她不知道夜樱是怎麽想的,反正她已经把夜樱当成朋友了。

        ○

        深夜,川口源之助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在他梦见海盗遨游在阳光普照的蓝色大海时,事情突然变得不太对劲。前一刻他还是海盗船的船长──那艘船真是个乐园,船员全是听话的十一岁小鬼,不过上头的男孩都比源之助大上一、两岁,穿著海盗服看起来格外漂亮──下一刻他就一个人孤单单地在甲板上,一艘油轮般的大黑船张著破烂的黑帆在暴风雨中撞向他,船首还是个骷髅头。

        然后就像在作梦一样,他站在不速之船的黑色甲板上,有人从上方俯视他。

        “你不怕我。”俯视他的人说。

        源之助抬头瞧。梦境中的源之助很害怕,他害怕眼前的女人。那个女孩穿著红色海盗服,活像刚从死人堆裡爬出来,手还按在短弯刀的刀柄上。

        “你觉得你是海盗吗,源之助?”俘虏源之助的女孩说,突然间,源之助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你是那个小鬼,”他说,“土御门伊舍那。”

        “没错。”俘虏他的人说,“你必须改变,你必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得有误,否则你就会变得很惨。”

        “怎麽个惨法?”

        “你的脑袋会变得很惨。”女海盗说。现在她只是他的同班同学,他们在学校礼堂,而不是海盗船的甲板,不过暴风雨并没有减弱的迹象,礼堂的地板依然像海中的船隻一样颠簸摇晃。

        “我在作梦。”源之助说。

        “你当然是在作梦,”白髮女孩说,“要是我在现实生活裡还能做这种事,我一定是个怪物。”

        “在梦裡你能对我怎样?”源之助问,他露出了微笑,“我不怕你,你的手背还有我铅笔留下的痕迹。”他指指伊舍那手背上石墨留下的黑色疤痕。

        “我本来希望不会走到这步田地的。”女孩说。她歪著头,好像在听什麽声音。“它们饿了。”她说,语调让人不寒而慄。

        “什麽饿了?”源之助问。

        “地窖裡的东西,或是甲板下面的东西。如果是学校就是地窖,如果是船就是甲板,对吧?”

        源之助觉得自己开始慌了。“不会是……蝎子…吧?”他问。

        “也许是,”她观察著他的表情,恬然一笑,“你会知道的,不是吗?”

        源之助摇摇头。

        “不要,”他说,“求求你不要。”

        女孩突然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张开嘴,只见一隻巨大的黑色蝎子缓缓地从她嘴裡爬了出来,最后顺著她的手爬到了他身上他尖叫著醒来。

        伊舍那听到惊骇的尖叫声,有种大功告成的满足感。

        她站在源之助家外头的人行道,夜晚的浓雾沾湿了她的脸。她既兴奋又疲惫:刚才的降游术使得并不好,她心裡很清楚,梦裡只有源之助和自己两个人,而且吓坏源之助的只是一些表象而已。

        但是伊舍那觉得很满足。另一个男孩下次要欺负小朋友的时候一定会三思。

        那麽现在呢?

        伊舍那把双手插在口袋裡,迈开脚步,准备回家。

        伊舍那没有抬头。要是她抬头,一定会看到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从卧室的窗户凝视著她。

        她走进小巷子裡,离开灯光让她觉得舒坦许多。

        她来到小巷子的尽头,右转到大街上,准备沿著大街回到水源路,回到她的家。

        这时商店的灯光已经亮起,伊舍那闻到街角糰子店传来的糯米香味,人行道的铺地石闪闪发亮。

        突然两个男人从马路对面转向而来,走到她面前。

        “抱歉,小朋友,”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是警察。请问你为什麽深夜还在外面游荡?”

        “有哪条法律规定深夜不准在外游荡吗?”伊舍那说。

        “你看到的就是她吗,小姐?”身材最魁梧的警察说。

        星野小百合从警察的身后走了出来,看著伊舍那,微微一笑。“就是她,”她说,“就是她在我们家后花园破坏东西,然后就逃跑了。”她直视伊舍那的眼睛。“我从我的卧室看到你,”她说,“我想这阵子打破窗户的人就是她。”

        “你叫什麽名字?”比较矮小的警察问,他留著小鬍子。

        “土御门伊舍那。”伊舍那说。

        “你住在哪裡?”警察问。

        伊舍那没说话。

        “给我有礼貌地回答问题,好吗?”

        伊舍那还是没说话。她想施展瞬移术,但术式不能直接在非术师面前施展,而现在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还有一双警官的大手抓著她。

        伊舍那说:“你不能因为我没告诉你我的地址就逮捕我。”

        “没错,”警察说,“我是不能,但我可以把你带到警局,等你说出父母的名字、监护人的名字,或是其他照顾你的人,然后再放了你。”

        伊舍那看到小百合的脸上带著笑,好像一隻刚把金丝雀吃光光的猫。

        “我从我正前方的窗户看到你,”她低声说,“所以我就报警了。”

        就在警察要把伊舍那塞进后座之际,一道声音叫停了他们:“你们两个警察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我没看错吧?”

        伊舍那看向声音的来源,在看到是谁之后,睁大了眼睛。“杰?”她问。(编注:这裡用的是杰さん,在名后加さん是相处较长日子、人际距离较近的情况,姓则反之)

        那个穿著五条袈裟的黑髮男人对她微笑。

        “你好,小伊。”他说。

        “你又是谁?”大个子警官不耐烦的问。

        大个子警官很高,但这个男人更高;大个子警官总让注意到他的人感到烦恼不安,或是莫名其妙地恐惧害怕。但这回他抬头望著陌生人,却发现烦恼不安的人竟是自己。

        “名字不重要。”夏油杰说。“你们还是赶紧鬆开手吧,你们看,她手都被你们勒红了,这种情况下,她的父母可以告你们非法逮捕和虐待儿童哦。”

        大个子正想说什麽的时候,却一把被小鬍子警官拉住,小鬍子警官低声道:“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那个有‘活菩萨’之称的夏油杰,后台硬得很。放她走吧。”

        大个子啧了一声,然后放开伊舍那。

        得到自由的伊舍那立刻走到夏油杰身旁。

        夏油杰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伊舍那点头,然后跟在男人的旁边走著。“很久没见你了,你怎麽来了京都?”她突然提起。

        “我在外面进行长期任务哦,只是今天刚好来到京都。”

        “你不是在外面出任务,你杀了很多人。”伊舍那说,“爸爸、夜蛾校长、悟(さん;同上)他们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也以为我相信他们的谎言,但我早就知道了,我听到他们私底下的对话。”

        夏油杰皱起眉头──这小女孩对他观察得够入微的。他点点头:“那你不害怕我吗?毕竟我杀了很多人,也许还会杀掉你呢。”

        “你不会杀掉我的。”

        “你为什麽会这麽认为?”

        “杀死我对你的计画也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你的计画不就是创造一个只有术师的世界吗?”伊舍那轻声问道。

        夏油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嗯”,接著用他一贯冷静而高亢的音调说:“虽然这个话题对小孩而言还是有些深奥,但你认为这个想法如何?”

        “这已经不是想法了吧?既然你都已经执行了。”她说。“你已经引起高层的注意了。你行事太鲁莽了。总有一天,那些位高权重者会对你下达死刑,执刑者或许还是悟呢。到那时,就是你的末日。”

        夏油杰察觉到在伊舍那看似关怀的背后,她似乎对她说的事有一种深沉的愉悦,好似他应该被处罚,而且应该被拿来做其他人的借镜。

        “但是你想想看,小伊,要是全世界都是术师的话,那麽就不会产生咒灵了对吧?”他说,“你知道是谁害死梵天吗?是那些猴非术师。”

        一提起梵天的名字,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伊舍那抬头看著夏油杰,生气地皱起眉头。

        “别把梵天扯进来。”伊舍那说。

        “但我说得没错吧?”夏油杰问。

        伊舍那瞪著他,以沉默作答。没错,他说得没错,是人类杀死了他,是人类产生的咒灵杀死了她的弟弟,但是她的思想不像夏油杰那般极端。

        “说起梵天,我知道你干了什麽——你独自一人解决掉那隻咒灵了。真是值得讚扬。果然是安倍晴明的后代,年纪小小就达成这样的成就,我很好奇你以后还会有怎麽样的成就。”

        这时,夏油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金色眼眸中首次出现了危险的气息。

        “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媲美五条悟的咒术师?”

        伊舍那盯著他。自从她“杀死”那个杀害梵天的东西后,土御门的长老们便有意将她接回京都土御门本家,让她提早接受成为咒术师的训练,但是这个提议被她父亲拒绝了,因为他想让伊舍那有一个正常的童年。伊舍那猜到长老们的心思,土御门家已经不如以前有势,现在也只是靠著“安倍晴明的后裔”之名留存于咒术界高层。眼看五条家出了一个六眼拥有者五条悟,长老们当然不乐意看到别家出风头,也害怕自身地位不保,于是就把心思放在伊舍那身上,原因很明显,因为没几人能在未受正统训练之下与特级咒灵正面迎战,而伊舍那做到了。他们要将她培养成下一个五条悟。所以当夏油杰说到那句话的时候,让伊舍那再次感觉到自己肩负的可怕的使命。她突然生起夏油杰的气来:自命不凡的男人,满嘴的陈腔滥调,也只能骗到一些没脑子的愚者。

        是什麽使他如此自信?眼前的人真的是我曾经尊敬的夏油杰吗?愤恨的怨气在伊舍那心头蒸腾著。

        “我是我,我是土御门伊舍那,不是五条悟。”伊舍那生起气来。

        “当然了。”他露出微笑,“你到家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也知道原因。记得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伊舍那嗤之以鼻。

        “再见了,小伊。”

        “我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夏油杰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我们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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