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家

　　这个家，就如同我改变的名字一样回不到从前。一直告诉自己要适应要接受，明明所有人都没有错，为什么都要受此折磨？我一直都有在努力的，努力让自己不用受过去残酷的现实绑缚，可到最后，我放弃了，开始无止境的逃避。这个家还残留着那些伤害的痕迹，我不愿靠近，不敢靠近，就算伤人伤己也罢，我只能逃开，别无选择。

　　——应陌陌日记

　　这个周末，是陌陌答应回家的日子。上完最后一堂课，陌陌连宿舍都没回便出了校门，不是因为急着回家，只是怕薛一言会心血来潮要一起跟她回家玩玩。不要怀疑，那的确是薛一言会有的热情举动，只不过陌陌并不愿这个时侯邀她去做客，事实上，陌陌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带过任何同学回家做客了。

　　说起薛一言，很显然，陌陌与她的关系已经很要好，虽然从头到尾不过只有一周时间，但缘分来时谁又抵挡的了呢。陌陌认命地接受了一言占据她生活一部分的事实，未来是福是祸并不是她能预料的，只是那份改变已经降临，她也只能默默叹息而已。

　　回家的公交上人并不很多，陌陌很幸运地坐到了最末排的靠窗座位。无论在什么地方，靠窗的位子永远都会是陌陌的最爱。她喜欢风从窗户外拂进的感觉，也喜欢透过玻璃看窗外的风景，窗户总会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陌陌的家离清风学院其实并不远，以公交车摇摇晃晃的龟爬速度也只需二十分钟便可到达。这一路甚至都不够陌陌发一场呆，只是稍一恍神，熟悉的报站声便已经响起。

　　陌陌背起布袋走下车，她站在路边环顾这片住宅区，却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低下头缓缓提起脚步，从这里向左转，走一分钟后便是她的家了，很近很近。

　　拿钥匙打开大门，陌陌一抬头便看见应妈妈站在玄关处，像是已经等了她很久，看着她的双眼里满是欢喜。陌陌弯下腰去拖换鞋，低低地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我们都在等你吃饭呢！”应妈妈忙接过陌陌手里的布袋，说话间便已经拉着陌陌到了客厅。

　　客厅沙发上，应爸爸正读着报纸，听见声音转头看了过来。陌陌照旧微低着头，朝应爸爸的方向喊了声爸，还是低低的声音。

　　“樱樱回来了~”应爸爸答应着又转回去读他的报纸，没注意到应妈妈因他一声樱樱而变得略微有些紧张的表情。

　　应妈妈担心地看向陌陌，却因全框镜的阻挡而看不出陌陌丝毫的神色。幸好与上次打电话不同，这次陌陌只是细微地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开口纠正应爸爸的称呼。

　　“你们父女俩先坐一会儿，我去把菜热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应妈妈见陌陌没说话一时倒也松了口气，立马就又欢喜无比地闪进厨房去了。

　　陌陌在沙发上坐下，客厅里除了应爸爸偶尔翻动报纸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响动，一时间竟是无比的安静。陌陌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随手打开了电视，此时正好演的是幕搞笑剧，电视里沸腾的人声便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客厅。

　　尽管电视里的人物费尽心思地发挥着他们的搞笑才能，可很显然应家父女并不喜欢这类无厘头的戏码，事实上他们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应爸爸依旧举着他的报纸，陌陌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的气氛充斥在这对父女之间，一点也看不出寻常家庭该有的轻松融洽。

　　不一会儿，应妈妈便在厨房那边喊吃饭了，陌陌起身同应爸爸一起在餐桌旁坐定，应妈妈端上最后一道汤，也摘下围裙在陌陌对面坐了下来。

　　陌陌看了下桌上的菜色，全是她平常爱吃的，刚拿起筷子，便有人夹菜放到了她碗里。陌陌抬头，应妈妈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多吃点，在学校住可比不过家里，瞧你比上回在家好像又瘦了些。”

　　陌陌想说她的体重根本有增无减，可看应妈妈的神情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只好将话说在心里，低着头猛吃菜。应妈妈看陌陌努力吃饭，一时也算得了安慰终于放下心来。

　　饭间除了应妈妈不时问下陌陌在学校的情况，依旧是沉默无言的气氛。闷头吃饭的陌陌自是不用说，应爸爸却也未曾开口，只是端着酒盅默默地喝着酒。

　　应爸爸有饭前一盅白酒的习惯，这陌陌自然是知道的。抬头喝汤的时候，却见应爸爸手举着筷子抖的厉害，怎么也夹不住盘里的菜。

　　似乎是感觉到陌陌疑惑的目光，应爸爸咳了声，假装不在意的收回了空无一物的筷子，低头喝了口酒，顺便躲开了陌陌的目光。

　　再一会儿，应爸爸重新拿起筷子却又和寻常一般夹菜吃饭，不见一丝异样。陌陌看在眼里，却生生压下了询问的冲动，埋头继续这顿安静的午餐。

　　饭后，应爸爸下楼散步去了。应妈妈在房间里帮陌陌收拾带走的衣物，陌陌捧着本书坐在一旁，却怎么也看不进一个字。她看着应妈妈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应妈妈双鬓间夹杂的白发无比清晰地倒映在陌陌的眼瞳里，她猛然发觉妈妈竟这么老了。记忆里妈妈一直是个有小孩心性的人，喜欢玩喜欢笑，小时候常有朋友羡慕她能有这样一个可以一起玩闹的妈妈。可眼前这个人，头发一点点变的雪白，鱼尾纹也日益深刻，她就是自己曾万分深爱的可爱妈妈吗？

　　“妈···”陌陌终于忍不住叫了声，这一声里满含着她隐隐的愧疚与抱歉。应妈妈头也没抬地应了声，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也许是与薛一言的交往让陌陌日渐开了心防，她不再纯地的逃避隐藏自己，而就是这样有些改变的陌陌，忽然发现了一样被自己忽略很久的东西：时间。

　　时间，在她忙着隐藏自己的同时悄然逝去，那对她而言只是默默无闻的两年，而对她的父母而言，竟是日渐衰老有去无回的两年。

　　“妈···”陌陌又喊了声，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叫过自己的母亲。

　　“嗯？怎么啦？”应妈妈柔声回道，她微笑着看了陌陌一眼，对女儿重复地呼喊不感一丝厌烦。

　　“妈···”陌陌还是单单地喊着，嘴角有浅浅的微笑泛起，下一刻却又像想到了什么，“爸的手···”

　　应妈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沉默了片刻才说：“你看见了啊···”

　　“嗯，是怎么回事？”陌陌又重新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做精细活儿的时候手容易抖，只要不太累就不会发作，就算发作也是吃了药就好，你不用担心。”应妈妈这样说着，手边的东西也差不多收拾完了。

　　“那爸怎么还喝酒？”陌陌合上手里的书本，已经没有看的意思了。

　　“那倒不要紧，医生说喝酒有时还能缓解症状，所以我也就没拦着他。”

　　“哦。”陌陌听着总算放下些心来。

　　应妈妈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看向低头坐着的陌陌，这孩子明明这么担心她爸爸，却还是不愿和她爸爸多说句话。她走过去坐到陌陌身旁，“樱樱，其实你爸爸···”

　　应妈妈刚一开口，陌陌却直直站了起来，“我要回学校了。”说着拉起行李箱就走出了房间。

　　应妈妈叹了口气，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追出房间说：“不等吃了晚饭再回校么？”

　　“不了，晚上有自习，不能迟到。”陌陌边换鞋边说着想到的借口。

　　应妈妈满脸失望地将陌陌的布袋递给她，“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妈再见。”陌陌拖着行李箱出了门。妈妈的失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问题不是一时半刻就解决得了的。

　　下楼的时候，陌陌在楼梯上遇到了散步回来的应爸爸。应爸爸看了看她手中的行李箱：“要走了？”

　　“嗯，爸再见。”陌陌应着从应爸爸身边通过向楼下走去。

　　应爸爸也重新开始爬楼梯，就在他要转过楼梯扶手的时候，背后忽然又响起一声低低的呼喊：“爸···”

　　应爸爸意外地回头，只见陌陌低头站在楼梯上面，像是知道他停下了脚步，她匆忙说了句话便转头朝楼下走去，她说：“你当心身体。”

　　应爸爸闻言愣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已不见陌陌的身影，他却像得了意外惊喜般笑了起来。应爸爸一笑，整张脸都容光焕发起来，显得尤其的温文尔雅，哪像个沉默少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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