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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到汶川去


  连凯停下脚步,纳闷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止住了话头,一脸警惕地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关系,这不算是机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部队里?”

  “我们番队本来就是驻非洲的维和部队,现在结束任务回到怒江基地休整,打散之后重新收编进各个地方驻军里。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我的老上司,姓秦,单名一个卿字。”

  突然出现的消息,炸得穆晓云几乎要晕了过去。

  而另外一个事实,也让她头晕目眩。

  离别两个月,她终于知道了秦卿的下落。

  但是,他马上就要到那死亡前线上去。

  “老头子,声音大一点。”正在边剥葱边审问女儿的皇太后见到新闻播报员一脸凝重的模样,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

  太上皇把声音调到最大,“……发生地震的震中在四川汶川,目前与汶川县城映秀镇的通信完全中断……已派出解放军打通前往灾区……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感,预测今后将会有余震……”

  这些新闻,穆晓云上辈子已经听腻了,如今因为知道秦卿正在被派往灾区的路上,却又添了另一股滋味。

  之前千方百计打听秦卿的消息打听不着,如今以这样一种方式得知了他的所在,甚至知道他下一个目的地将会在哪里,可是那里却是充满死亡威胁的深渊。

  上帝就像在下一盘可笑的棋局,让那颗生命中的棋子总是接近她,然后又离开。

  她不愿意继续看下去,找了个借口要回单位,就这样离开了家门。

  一离开家里,穆晓云跳上出租车,报上一个地址:“孙氏大厦。”

  正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的依伊见到风尘仆仆的穆晓云,吃了一惊。

  “晓云,你这是怎么了。”

  “依伊,我知道秦卿在哪里了。”晓云劈头劈脸一句,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依伊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支签字笔,对着手中一份表格对比了一下,然后放进面前一辆小推车上。

  穆晓云被依伊这个动作震惊了,她急匆匆地冲进来,都没有留意这里是什么部门,甚至没有留意周围的人在干什么,现在她才游目四周,发现周围尽管一片忙乱,却都是做着跟依伊差不多的事。

  她纳闷起来,便问,“你这是在干嘛?”

  “如你所见,在分发各部门所需要的文具。”

  依伊满脸平静,穆晓云满脸震惊,她的声音提高了三个八度:“孙景炀高薪聘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分文具吗?!你现在在什么部门?做什么职位?!”

  “嘘,小声一点。”依伊竖起食指,嘘声道,“这儿是总务处。哎,县官不如现管啊。”

  “什么意思?”

  依伊明明是被孙景炀钦点招进来的人才,按照穆晓云原本的构想,应该是进入海内外投资部或者业务部这种核心部门才合情合理。

  结果,居然是去了最休闲最无聊,只是管管后勤事务的总务部?

  “那个侄女被我顶替了的家伙,跟人事部很熟。孙总日理万机,没空管我这小虾米,于是他就做了手脚,把我给弄到这地方来了。”

  奇怪的是,以依伊的火爆性子,受到如此不公平对待,早就打上总裁办了。现在的依伊却面带笑容,这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依伊很满意这种安排。

  给小鞋穿还穿得这么乐意,不像是穆晓云所认识的那个依伊啊。

  依伊看出了穆晓云脸上的疑问,她擦擦鼻子神秘地说:“刚来第一天,我也很生气。但是很快我发现了,这里是个宝地!”

  “那个家伙只知道投资部和业务部备受瞩目工资高福利好,可却不知道,那两个部门,也是竞争最惨烈的地方。每个季度都有员工被刷下来离职的。而且,无论是做业务还是做投资,都必须要有很广泛的人脉,我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招进来的人,很容易被人下绊子。这样我在孙氏也呆不长。”

  依伊给穆晓云分析,“但是在这里,总务部,这是全孙氏上下唯一一个既能全面接触整个企业的部门,又不得罪别人的地方!我这些天来每天给各个部长分文具啊送饮料啊什么的,上上下下都混熟了!而且,孙总也是有能力的人,那家伙搞这些小动作,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等到孙总发现他把我发配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就死定了。”

  穆晓云看着依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说:“可以啊,依伊,什么时候这样有头脑了。”

  依伊居然脸红红,不好意思起来:“是陈锦州给我分析的……”

  火药桶子依伊,终于找到自己的灭火器了。

  “所以说,怎么中国上下五千年,一直都有宦官乱政呢……这就是管总务的便利啊。”穆晓云感叹道。

  “你意思是说咱们部长是公公头子?”依伊瞪大眼睛。

  穆晓云思考了一下,点头:“就工作性质来说,是的……”

  “先别说我的事了,晓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刚才你说秦长官?”依伊问。

  穆晓云和秦卿关系****,依伊是那极少数知****之一。

  穆晓云点点头:“依伊,他回到部队,现在开去汶川去了。”

  汶川地震,早在发生后的几个小时就通过网络全国皆知。依伊一拍屁股:“嗨!那你还傻在这儿干嘛,去追啊!”

  依伊一向嘴巴比脑子快,穆晓云盯着好友的面孔,神情迟疑。

  “追?”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依伊是要她到四川去?

  “要不然你想怎样?你很挂念他吧?你很想见他吧?你是要在这里每天守着电视看有没有他壮烈牺牲的消息呢,还是去试一试,说不定能够见到活生生的他?”

  穆晓云泥雕木塑一般,没有回答。

  依伊叹了口气:“晓云,你有时候就是太理智了。”

  太理智了……

  是这样吗?

  “我给你订好飞机票到那边去,你就下决心了!”依伊说罢,也不管穆晓云的意见,丢下手中的文具申请清单就打开飞机票订票界面。

  “依伊,你要死!你还没有下班呢!”

  看着依伊娴熟地查找航班,穆晓云慌乱起来。

  她原本就是六神无主之下,下意识第一时间来找依伊商量办法。没想到依伊比她还冲动,居然连飞机票都要为她买了。

  就算去到成都,人海茫茫,要怎么找到秦卿?

  话说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连凯临走的时候曾经留下了他们的地址……

  穆晓云被自己脑中的疯狂想法吓了一跳,依伊那丫头冲动也就算了,她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还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屁啊,早就下班了。我这是加班做明天的活儿罢了。你等着啊,双流机场……”依伊忽然哀叫起来,“全部停航?这是怎么回事?”

  明摆着的,因为现在正处于余震多发期。所以就连距离汶川颇有一段距离的成都都受到波及了……不光如此,穆晓云还知道,几天之后,世界各地的搜救队伍,将会抵达四川。还有史无前例的举国哀悼……

  尽管知道日后等待着的情景多么可怕,然而,那被依伊撩拨起来的,想要见到秦卿的心,却熊熊燃烧起来。

  像一点火星,终于获得了燃烧的机会,于是迤逦蔓延,终于成为焚天之势。

  ……

  “你好,请问有开往四川的火车票吗?”。

  “是是是,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一个人,只有站票?”

  “好,站票也可以。我姐夫在四川失踪了,我姐姐很着急呢。”

  依伊挂了电话,抬眼看穆晓云。

  “火车票明天送到,去还是不去,看你自己了。”

  “……”

  穆晓云低下头来:“依伊,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依伊气坏了,她占用公司资源打了那么多电话,这个穆晓云,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一定要去的样子。现在却打起了退堂鼓?!

  “我觉得去了也没用。他不会见我的。有那么重要的任务在身上……”

  “这个任务可能会死掉诶!”

  现在所有公路都已经断掉,部队需要步行进入四川山中,深入已经变成废墟汶川映秀镇。蜀道难,自古难于上青天,还要面对不断的余震,即使再高的官衔,再显赫的家世,在大自然的威力下,也不过是浮云。

  “依伊,你不明白!秦卿在走之前,跟我告别过!”穆晓云大声说,“他来到学校里,就在当年我们刚认识的地方,跟我说再见!”

  那晚,他紧紧地抱着她……

  光晕氤氲的黑珍珠,已经被她藏进抽屉最底下的角落。

  连同她对他的那份思念。

  那夜的春风吹拂树影,哗啦啦地轻响,像秦卿温柔低沉的话语:“那么……以后就再见了。”

  “依伊,你不知道……他……”

  眼圈迅速发红,鼻子也酸酸地,自从重生以来,从来不曾哭泣过的穆晓云,如今已经泫然欲泣。

  “我当然不知道。”依伊用比穆晓云更大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悲伤,“因为,秦卿根本就没有跟我们告别!”

  依伊从来没有用过这样严厉的语气跟穆晓云说话,穆晓云一时为之窒息。

  眼泪竟然被她吓回去了。

  “晓云,秦卿只跟你一个人道别了。你知道吗,他在临走之前只见了你!这说明他最舍不得你,和你分别是他最难受的事啊!”

  依伊扳着穆晓云肩膀,好让她的目光和自己的目光对视着,斩钉截铁地说话。平日嘻嘻哈哈的圆圆脸,现在显得分外地严肃,也让穆晓云分外的不习惯。

  “你不是说过,秦卿有战争后遗症,惦记着他那些战场上送命的战友,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老想把自己往死里折腾吗?现在他去了四川,说不定就这样身先士卒给壮烈了,既然他唯一舍不得的是你,那么,你就要去找到他,让他活下去,把他接回来!”

  “依伊……”

  “晓云,你明白吗?只有你才能这样做啊!”

  依伊的话,终于让穆晓云下定了决心。

  不过坐绿皮火车挤上几十个小时到成都去,实在太慢了。何况一进入四川余震不断的,火车会不会在半路上抛锚还难定。

  如果要最快速度到四川去,穆晓云还有一个办法。

  “你说,要我派直升飞机送你到四川?”

  总裁办公室,依伊看着一脸淡定地跟孙景炀提出这个要求的穆晓云,冷汗哗哗的。

  穆晓云一旦疯狂起来,比自己高上不止一个段数啊。

  起码,自己没有这个胆子,要求孙氏大老板派直升飞机来。

  “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没办,难道孙总是食言的人?”

  好像是刚刚认识穆晓云那时的事情。那时节,在医院附近的小区里见到穆晓云,为了****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孙景炀开出了为穆晓云办一件事的条件。当时穆晓云开玩笑般地说,让孙氏的楼价降下来。

  这个条件当然只是开玩笑,尽管事后孙景炀也对房价做了一些调节,却并不认为是在为穆晓云做事。

  如今,这个要求终于提出来了。

  孙景炀哑然,当初自己的设想,可不是帮穆晓云去找另外一个男人的!

  “你为什么要到四川去?你知道到了哪里也不一定能找到他的吗?”。孙景炀说,“就为了一个秦卿?”

  在他所有搜集的关于穆晓云的情报里,似乎都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关系已经进展到那个地步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需要把我带到成都就可以。”

  穆晓云往日端庄的脸,现在充满少见的焦急。

  时间不等人,部队在成都集结,只有短短两天,很快他们也将要派往震中去了。

  在那之前,她要赶到秦卿身边。

  “……”

  强烈的失落感,席卷而至。孙景炀看着穆晓云,良久良久。

  穆晓云的目光坚毅而热烈,可惜这份热烈,不是为他。

  半晌,他终于拿起了内线电话:“宸田,安排直升飞机。十五分钟后在孙氏大楼出发。目的地,四川成都。”

  “我明天还有公务,不能陪你去了。你也坐过直升飞机,知道要怎样操作。直升飞机比民航要慢一点,大概要飞行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成都。只是我告诉你,现在四川那边很危险,不断有新的泥石流和余震发生,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需要返回,你就到孙氏的四川办事处跟那边的人联系,我会让直升飞机在那边等你一个星期。”

  等孙景炀说完,穆晓云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回来的。”

  她又冲孙景炀深深鞠了个躬:“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穆晓云的感谢,倒是出自真心。不过这并不是孙景炀想要的。

  看着她转身匆匆往停机坪去的窈窕身影,孙景炀终于第一次感觉出,这个女人是真真正正地远离自己而去了。

  偌大的孙氏总裁办公室,很空,很冷,很寂寞。

  孙氏的停机坪,就建在孙氏大厦的顶楼上。

  坐着专用电梯到顶层去,穆晓云远远地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音。孙氏的执行力度一向惊人,孙景炀说十五分钟准备好,现在十分钟刚过,那架白色的巨大钢铁怪兽就守候在停机坪上,随时准备出发了。

  坐在轰鸣的直升飞机上,直升飞机摇摇晃晃地拔地而起。灯火辉煌的s市迅速变成了x下的一片色彩斑斓,旋即很快被直升飞机抛在身后,于是进入一片迷蒙的黑暗中。

  借着机舱里微弱的光亮,穆晓云找到了连凯留给自己的地址。

  秦卿身边现在一定警卫森严,自己来是来了,要怎么进入驻地去找到他呢?

  看来只好先打连凯的主意了……

  秦卿,秦卿,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你在身边离开。就算是到地狱里去,我也要跟着你。

  从s市到成都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才在依伊办公室里坐着的时候,一秒钟也是煎熬。现在在想怎样混进驻军部队里,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当方法呢,飞机就开始降落了。

  地震过后的成都,倒还算是安逸。

  现在已经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早上(飞行竟然持续了整整一晚,直升飞机的速度比民航还是慢上许多),四川盆地里云雾笼罩,这个出了名悠闲的城市,现在市区里的人们也都还是如常的平静,只是因为余震还很多,在楼房里住着不安全,因此在各个空旷地方搭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

  穆晓云坐在孙景炀安排送自己前往驻军地方的车子上,隔着车窗往外面看去。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楼房坍塌了,更多的建筑还是完好无损。除了多了很多穿着武警衣服的人在维持秩序之外,街道上匆匆来去的人们还是很平静。

  在某个公园的帐篷旁边,竟然还有人支起了麻将桌子,开始搓麻大战。

  可见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小姐,到了。”

  车子在一个警卫森严的大院前停下,隔着荷枪实弹的哨岗,穆晓云可以见到挂着国徽和八一标志的大楼,大楼前广阔的校场上,一队队军人正在昂首阔步,来回操练。

  而一辆辆的运输车,已经停在校场边上,有勤务兵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准备。一切都有条不紊,似乎他们只是准备去一场寻常的操练。

  这就是我们的百万雄师。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穆晓云来到大门保卫室哪儿,说:“你好,我想找连凯。”

  出乎意料之外,值班的门卫只是简单让她登记了一下,就挥手放了行。

  穆晓云又是高兴又是奇怪地走了进去,守卫这么松懈,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一点不像重大任务当前的模样。

  事后不久,穆晓云才知道,这是上面人性化的一个决定。因为这里的驻军很多本身就是云贵川的当地人,要面临赈灾的任务,很多英雄母亲军嫂来给自己的丈夫儿子送行。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是人心肉做,对这些家属前来探视,大家还是比平时要松一些,平日要三递五申请的,现在说个名字,也就能够进去了——当然,这是外松内紧,真要有什么敌特分子要搞破坏,还是逃不出守卫的火眼金睛的。

  ……

  云南,怒江基地。

  地震对这个地方影响不算太大,只倒塌了几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宽广悠远的大楼内,竟然隐藏着一个迷你飞机跑道。

  全副戎装的秦卿,正在出发之前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很久不曾穿在身上的制服,即使在s市那段难得的和平日子里,也总是熨得平平整整地放在床头,就是为了这么一天,重新穿上它。

  金红色的帽徽,肩膀上的星星,胸口的徽章……一样一样,齐齐整整地挂在它们应在的地方,闪着荣耀的光芒。

  镜子里的男人,昂藏七尺,鹤肩猿背,腰板挺得笔直,像北国的白杨树,又像南方的英雄木,他的帽子戴得正正地,帽檐下露出的眼眸,如黑玉一般,闪烁着冷毅的寒光。那完美到极致的五官,此刻也因为他严肃的表情,让人有几分望而生畏。

  立正。

  敬礼。

  秦卿朝着镜子中的自己,郑重行了一个军礼。

  心中默默地说:“出发!”

  拉开沉重的铁门,眼前有个黑影。

  “你真的要去了?”

  黑暗中,看不清黑影的庐山真面目,他有着和秦卿一样高大的身形。声音,却是苍老而沉闷的。

  秦卿并没有看向黑影,只把目光投向远方,他静静地回答:“是。”

  “你母亲千方百计把你弄回她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再去送死的。”

  “去救灾,不一定得死人。”

  几张大幅照片从黑影处飞出,秦卿手一伸,稳稳接住。

  “北川县城已经被坍塌的山体整个掩埋了,从映秀镇传来的消息,也只比这里强一点。道路还没有通,你必须和他们一样,靠着两条腿走进去,而那几个堰塞湖,随时会崩塌。山洪一卷,你就是烈士。”

  黑影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冷笑,“到时候你大哥,说不定会高兴得哭起来。他可以踩着你的尸骨,用烈属的政治资本竞逐最年轻的直辖市市长了。”

  “我知道,当兵哪有怕死的。”

  “你只是个文职人员。”

  “文职人员,也是兵。”

  “……”

  黑影忽然走上前来,房间里的灯光漏了一丝到他脸上,那是一张上了年纪却依旧坚毅的脸。

  “你在非洲那档事,尽管很不愉快,却并不是大家愿意见到的。你用不着为此来惩罚自己。”

  “所以把我派到那个培训中心去,让我冷静冷静,对吧?”

  秦卿冷笑,他像被摸到逆鳞的龙,瞬间狰狞起来。

  “需要政治资本的时候,把我踢到非洲去。现在一句为了我好,又丢我回和平世界。我是个棋子,活该被你们挪来挪去吗?”。

  老人默默不语,看着秦卿发怒。

  这孩子自从回到帝都,又辗转来到怒江之后,一直都保持着惊人的沉默和冷静。

  即使在军事法庭上,审判战犯的时候,在旁人又哭又笑,义愤填膺的时候,他也面无表情,冷静果决地提供自己的证词,把战犯送上了受刑台。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不祥的表现。

  现在终于发泄出来了吗?

  发泄出来好……

  “他们都牺牲了,只有我活了下来,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姓秦?!现在这个时候,国家有难,兄弟有难,剩下来的人都在等着我回去,难道我还要做缩头乌龟?对不起,我是个男人,我做不到。”

  秦卿的发泄和失控,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在这些人面前,他总习惯收敛自己,他很快恢复冷静,“所以,冯将军,我要走了。请你预祝我,胜利凯旋。”

  冯将军抱着军帽,不发一言。

  秦卿来到他面前,双脚一收,立正,敬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小跑道上等待着的小飞机走了过去。

  冯将军回礼后,目送秦卿的背影。

  秦长征,袁美,对不起,这个孩子有他更高远的追求。

  不如就这样放他去吧,他是困在炉子里的神兵利器,再压着他,他会毁掉自己,也毁掉身边一切的人……

  或许,需要找到能够收纳他的那把刀鞘,才可以改变这一切。

  秦卿坐上小飞机,打亮了仪表盘。

  冷厉的蓝光在昏暗的机舱内次第亮起,飞机慢慢地颤动起来,金属铁皮下传来沉闷有力的涡轮转动声音。秦卿戴上飞行员帽子,熟练地操作着仪表,机械轰鸣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震耳欲聋,秦卿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眼前的一切,像个最优秀的厨师,在准备自己晚餐的作料。

  面前出现一道刺眼的光线,并且不断的扩大中。

  大楼侧面的墙壁,整个往上提升起来,缓缓地现出外面苍茫的天空。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秦卿正襟危坐在飞行员座位上,他要去追赶被自己抛弃的部下们,和他们一块奔赴北川前线。

  飞机慢慢地滑行着,然后渐渐加速。这是最新设计的小型飞机,仅在军队内部使用。秦卿经过努力争取,才征得了这么一架。幸好多年的严格训练,让他面对各种机械设备都游刃有余。

  父亲曾经说过,在欧美前线,翻译官是用嘴巴打仗;而到了别的地方,则需要用拳头。

  “父亲,是你教育我,让我当一个真正的男人的!”

  秦卿喃喃地对自己说着,飞机滑到大门口的同时,猛地往天空提拉,机头向上拔出六十度的锐角,飞机尾翼喷出强大的气流。

  轰鸣声中,烟雾四起,强大的对冲气流在宽广的大楼内部激流盘旋,站在高处的冯将军花白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而他却仍然像一棵不老的松树,屹立在此,目送秦卿。

  那银白色的钢铁大鸟,挣脱了大地的束缚,飞上蓝天。

  冯将军始终还是放过了他,秦卿心里不是不知道的,如果冯将军有心阻挠,他决计没法使用这架飞机,也绝对不能走出这个基地。

  谢谢你……

  几百公里之外,成都军区。

  “晓云,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呢?”连凯和穆晓云站在空旷的空地上,队伍已经陆续开拔了,连凯特意请了一小时的假来跟穆晓云说话。

  ——只能说,连凯是个真正的好人。

  可是,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斜斜地挨着大松树,嘴巴里还叼着跟青草的瘦高个儿,那一脸便秘表情外加独占欲,是怎么回事?

  “呃……顺路路过……看看你嘛……”

  这话说出来,连穆晓云自己也不信。在s市顺路路过也就罢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从千里之外的s市来到军区大院里“顺路路过”……

  连凯终于叹了口气:“如果你是被家里人逼着来找我的,你可以跟他们坦诚说出,我的问题……”

  “不不不,我爸妈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出卖朋友的。”穆晓云连忙摇手。

  那边的人说话了:“连凯,好了没有,要走了。”

  “就来!”连凯瞥了那边一眼,嘴角边不经意地已经带了笑,“我长官冯庆春,就是他网开一面特意批假给我的。”

  应该是只有你他才会舍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批假吧。穆晓云心里镜子也似的雪亮,只是心照不宣地抿嘴一笑,随即又愕然问道:“他是你的长官?你长官不是秦卿吗?”。

  “哦?你认识咱们指导员?他其实是文官,还要比冯长官高一点。但是如果是战斗上直接指挥,是冯长官啦。”

  连凯好像患了失忆症,也许可能在心爱的人面前会比较兴奋的原因吧。他完全忘记了,穆晓云跟他说过自己曾经是秦卿的学生。

  “那秦长官现在在哪里呢?”

  “他啊……”连凯一边说着,突然地上刮起了一阵狂风。

  冯庆春嘴巴一张,草叶子掉落下来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愕然地仰望天空,从依靠着的大树站直了起来。

  他喃喃地说:“不会吧……”

  在三个人愕然的目光中,一架银白色的小型飞机从白云之上现身出来,俯冲往军区大地上!

  小型飞机的飞行员技术十分了得,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圈,画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弧度,随即稳稳地降落在穆晓云等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穆晓云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是一段非常短小的跑道,自己和连凯,就站在停机坪边缘上!

  而更惊讶的事,在后面发生了。

  从打开的机舱里走下来的,抱着飞行员头盔的高大人影,不是秦卿,又是哪个?

  “秦卿……”

  那个重新恢复巧克力颜色的高大身影,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念兹在兹,是梦是幻?飞机降落激起的强大气流尚未平息,强风刮得穆晓云娇嫩的脸蛋生疼,她却忘记了闪避。

  而秦卿,也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穆晓云惊呆了。

  她远远站在停机坪旁的草地上,依旧是印象中的端庄美丽,身形颀长。

  飞机降落卷起的狂风刮得她洁白的连衣裙衣袂翻飞,她秀发如墨,三千青丝高高扬起,阳光照耀着她潋滟的瞳仁,似有七彩光芒离合流转,不像凡尘中人。

  今夕复何夕,共此再相逢。

  短暂的惊讶欣喜过后,秦卿的眉头再度皱起。

  穆晓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难道她也知道自己前路渺茫,所以生成幻影,前来为他送行?

  一步,又一步地走下银色舷梯,那穆晓云的幻影,却也轻盈地飘到面前。

  白玉生烟的鹅蛋脸,远山如黛的柳娥眉,杏眼如烟寐含春水,口若檀樱脸如凝脂。

  不是穆晓云,又是哪个?

  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是的,就是这个人,连月来牵肠挂肚的,穆晓云。

  “秦卿?”

  啊的一声,二人一声惊呼,秦卿浑身热血一块冲击上脑,下意识地把眼前的人搂入怀中。温香软玉终于省却了自掴嘴巴的程序,让他知道这不是梦里。

  “晓云,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赶过来了!”穆晓云充分感受着秦卿身上的气息,开心地闭上眼睛,“秦卿,我想见你!”

  少有的真情流露,却仿佛一记重锤,把秦卿击回现实中。何况他目光一扫,还看到了两名穿着军装的大男人,正在不远处呈石化状态,看得目瞪口呆。

  他迅速放开了穆晓云,声音已经转为严厉:“这里是军事辖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是怎么来的?谁带你进来?”

  一连串的问话,让穆晓云猝不及防,她只好说:“是连凯带我来的。他是我的相亲对象……”

  看到秦卿脸色变化,穆晓云连忙说:“不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啦。”

  她想到那是连凯的个人隐私,又为难了。连凯见到这个情景,却什么都明白了,他走上前去对秦卿说:“秦长官,没想到晓云心里那个人竟然就是你。我跟她也是才认识不久的,不过你放心,我喜欢男人,所以你不要怀疑她。”

  也是穆晓云一直对连凯看作真正的朋友,以诚相待,所以才有连凯现在的挺身维护。

  秦卿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因此而好起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穆晓云,眸色深沉如海。

  大概五分钟后,他终于开腔:“连凯。”

  连凯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立正军礼:“在!”

  “穆晓云是我的……家属。请你和冯庆春同志,把她送到家属招待所去,买好明天上午回s市的火车票,务必要平安送她上火车。”

  不说冯庆春和连凯已经被眼前这个完全大反常态的秦卿惊呆了,穆晓云更大声说:“不,我不要回去!”

  “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秦卿厉声说,“晓云,你马上给我回家!”

  “不!”

  可是,秦卿终究还是硬起心肠,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两行清泪,在穆晓云绝美的脸颊上滑过。

  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点点皇冠型的水花。

  秦卿……生气了。

  离开了穆晓云,秦卿很懊恼。

  其实,他应该很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他却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走的时候,她低着头,天上很晴朗,可地上却分明有水滴的痕迹。

  是她哭了吗?

  那么坚强,那么坚强的穆晓云,在培训中心里,各种难题面前迎难而上,在各种被整的情况下巧计化解,如今却因为自己几句话而哭了?

  “啧啧,你小子藏得够深。”

  身边有人坐下,一盒万宝路递到他面前,秦卿摇摇手:“戒了。”

  穆晓云不喜欢男人吸烟。

  冯庆春也不多说,抖出一根来自己叼上,打着了火。

  “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久了。有两年了吧。”

  冯庆春哟呵了一声。

  秦卿闷闷地说:“是表妹的朋友,之前也没什么。可是……”

  “可是最近却开始不对劲了?嗯?秦大少的春天到了?嗯?”冯庆春****地把一张剑眉英目的脸凑到秦卿面前,“喜欢人家又要把人家赶跑?”

  “你把脸移开一点,不然你家那口子会吃醋。”秦卿烦闷地推开冯庆春,“你知道什么。你那口子再怎么也是个爷们儿,行动放心。她是个女孩子,我是为她好!”

  “啧啧,这算是有性别歧视呢还是没有性别歧视。听起来还有点儿刺耳。”冯庆春不满地叫,“哪一次出任务我不是担心的半宿睡不着觉的,可是偏偏摊着个那么倔强的人儿,只好由他去罢了。”

  “可是女孩子不一样啊。”

  秦卿越发觉得异性恋和同性恋不在一条道上,因为他们对伴侣的看重方式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又在腹诽我嘛。其实心都是一样的那颗心,不过是你不够尊重人而已。”冯庆春桀桀怪笑,“你这个大男人!”

  秦卿忪然变色:“什么大男人,我是为了她好!”

  “秦卿,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跟你妈你家老头子很像吗?”。冯庆春忽然收敛了笑容。

  秦卿一怔。

  “你老妈最喜欢这样了,当初不是说为了你以后好发展,丢你到非洲去。然后出了事又说那边不安全,把你扔到培训中心养老。结果你小子去了培训中心还不省心,跟人打架,你妈现在恨不得把你拴到裤腰带上……你现在干的事,不也一样吗?”。

  从小玩到大的玩伴,让冯庆春学会了无视秦卿那让一般士兵们胆寒的杀气腾腾的眼神,自顾自往下说:“不对,比你妈更过分。你怎么说也是你妈的儿子,骨肉亲情,你妈管你天经地义。人家姑娘可跟你非亲非故,你总不能说你悄悄去跟人家打证了吧?”

  “——当然不可能!事实上我们只是……只是……”

  秦卿忽然哑巴了,自己跟穆晓云,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甚至还不是确认关系的男女朋友。

  “所以你凭什么管人家啊!”

  “你不要胡说!”秦卿恼羞成怒起来,“你没长眼睛吗?她是为了见我才跑到这里来的。我们晚上就要开拔到北川去了,你让她怎么办?就算是呆在成都,这儿天天余震,也很危险啊——”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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