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杀破
安楚然肆无忌惮的笑着，从腰间掏出一块带血的狐狸皮扔去万俟风凪脚下：“喏，你看看是你阿娘的吗？”
灰衣少年低头看着脚边的皮，握拳的手狠颤起来，他阿娘是狐狸族唯一一只蓝狐，而脚边这块皮，是蓝色的。
将自己嘴唇咬出了血，少年就要往安楚然那里冲——
“你不能动我哦。”她一点都不怕，反而以掌控□□他人为乐，“我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让你阿娘给我陪葬哦。”
原本，七年前她去藏风殿找传闻中的半妖质子也是为了讨个乐趣。她喜欢征服的感觉，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玩物，而万俟风凪这个半妖玩物是新鲜的，所以她一直不肯放过他。
她看上的玩物，就算被玩到崩坏，那也只能是她安楚然一个人的！
万俟风凪再也无法迈出一步，他本不是受安楚然威胁之人，可为了他阿娘……
“你想让我怎么做？”他的话语依旧夹杂着不卑不亢。
安楚然满意了，终于听到她一直想听到的话。
从高处跳下，她一脚踩上带血的蓝狐狸皮，踮脚去挑万俟风凪的下巴：“给我做奴隶哦，我开心了，就放过你阿娘。”
安安跟浮玉飘在一旁屏住呼吸，好怕下一秒万俟风凪直接拧断面前这个小巧少女的头。
浮玉又戳安安，安安抢先开口：“我知道，我好过分。”
越发接近万俟风凪最后的心魔，空间跳转也变得更频繁。
这一会安安跟浮玉来到了安大将军府。准确的说，是大将军府的秘密地下牢房。
牢房阴阴暗暗很潮湿，各种刑罚工具挂满了墙，还有未干的鲜血从墙上缓缓流下，安安跟浮玉只能飘到空间中央才能不接触那些血腥的东西。
很快，下人抬进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铁笼。
安安捂住口鼻：“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尸体味。”
浮玉：“你没闻错，我也闻到了……”
安楚然拿了块锦帕掩住口鼻，坐在比较远的椅子上命令：“滚进去，我不许你出来，你便不能出来。”
万俟风凪甚至没有犹豫一秒，抬腿就要往里迈，然而又被喊住。
“我说‘滚’进去，你听不懂吗？”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在红南国地牢里度过的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彻底逃离了那种生活……可如今，真是可笑。
万俟风凪按照她的一切标准进了铁笼，即刻，下人往笼子抛动物内脏，故意往他身上砸，让他跟这些坏掉的内脏散发出一样的恶臭。
安楚然疯狂大笑，少年脸上的血成功刺激到她，她本就是几近疯狂的人，折磨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安四小姐尽兴了吗？”少年摆出恭敬的姿态，他知道怎样做才能最大程度保护他阿娘。
安楚然终于停下笑声，却摇摇头。
很快，下人往铁笼里塞进一头嘴巴被铁器封住的老虎。
“老虎跟你之间，必须死一个。”安楚然慢悠悠说：“要是活下来的是你，我就放了你阿娘。”
万俟风凪看一眼迫不及待要挣开嘴上束缚的老虎，眼下阴沉到了极致。
“好。”便是他唯一的回答。
在下人锁上笼子的一瞬间，老虎嘴上的铁器被抽掉，已经饿了十多日的老虎顿时朝少年张开血盆大口，虎声晃动了整个地下牢房。
少年知道，不管用什么方式，他必须活下来。
安楚然在一派晴朗的日光下伸懒腰，安安和浮玉飘到她身旁。
安安：“我好想弄死她。”抓人娘亲，扒人娘亲原身的皮，还让人跟饿老虎打架，不是变态做不出这种事！
浮玉：“我也好想弄死她哦，但是我喜欢安安。”
安安没听出它话里的意思。
安楚然顺着自家花丛走，小手抚过一路紫粉蔷薇，眼角唇边都挂着张扬的笑意。
她的确见到了那只蓝狐狸，可惜狐狸早就被法师带进了皇宫，送去两位皇子那了。她不过是问二皇子要了张狐狸皮，没想到居然唬住了地牢里那人。
安楚然嗤笑半妖平日里心机又聪明，这会偏偏蠢得厉害。
无所谓，只要她能驯服地牢里那个奴隶，怎么编谎都行。
安安猜不透这位安四小姐到底在想什么，想得满目带笑，还是阴森森的笑。真的很难想象她才十五岁啊，安安回想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还沉迷于脑残偶像剧不可自拔。
“安安小心！”下一秒，浮玉猛得勾住她衣角，将她往后拉！
一阵白色烟雾散开，安安立刻捂住口鼻后退好几步，而当视线再次清晰时，安楚然却不见了。
来不及找人，安安跟浮玉被心魔里的空间转换带往下一个记忆。
只一眨眼，眼前的场景变成一片血色！
安安再次看到安楚然，这一次，安四并非得意猖狂的笑，而是浑身沾血跌坐在被鲜血铺满的闺房里，手边有一把刀，她一言不发却止不住抽搐，因惊恐瞪得眼珠快要掉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安楚然的错愕和惧怕，安安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只是，安安不敢去看血泊里的残骸，而下一秒，有人冲进来帮她看了。
同样浑身带血还散发着坏掉内脏恶臭的万俟风凪踏进血泊，目眦尽裂盯着那一张张蓝色狐狸皮，骨头连着血肉被砍成一节一节扔在地上，还有毛发散落在旁边。
这些是什么，他好想不知道啊。
他在铁笼里用自己手臂上一块肉做诱饵，剖开了老虎肚子，怕安楚然觉得不尽兴，他还忍着心理生-理不适徒手剜出了老虎一只眼珠，分明……分明是他赢了啊，可为什么等着他的却不是他活生生的阿娘？
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再忍不住反胃感，他一口呕了出来，脚下发软浑身发冷跌跪在血泊中。
“你杀了她。”好冷静的声音，却像是死神降临前最后的风平浪静。
安楚然把发颤的手藏去身后，指甲陷入肉里的痛让她清醒的维持着自己一贯恶毒的人设。
她不可能被一个半妖吓住，也不可能让任何人用这种带着死亡威胁的口气跟她说话！
“好玩。”是她故作傲气扬起头，说出的最轻蔑的两个字。
浑身是血的少年狂笑起来，一双眼睛被猩红爬满，抓起安楚然手边尖刀用尽全力往她肩上扎去。
因为极尽悲痛，他失手了，原本这一刀是要死死扎进她心脏里的。
将她拎起来按在桌上，用力之大，她甚至感觉腰快被桌沿咯断了，可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的少女一张嘴只能大口大口往外吐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杀戮的眼汇上她愤怒的眼，捏住她肩膀的手转为掐住她纤细的颈脖，他真的好恨面前这个人！恨透了她！
让她就这么轻易死掉吗？不行啊，他阿娘受过的痛苦，他都要安楚然十倍百倍千万倍受一遍！
松了一分劲，安楚然抓起桌上玉瓶往他脑袋砸，瞬间从他禁锢中逃离，一路往皇宫跑。她要去找姜玄灵！这个半妖怎样她不在乎，但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姜玄灵！
而就在安楚然离开大将军府那一刻，数百名皇宫护卫冲来团团围住将军府，领头之人严声发令：“安氏一族企图毒害二皇子，陛下有令，抓捕将军府所有人！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安安见证了安氏忽遭擒拿之事，可她没心思留在这里，也没有去追安楚然，而是追随翻墙逃出将军府的万俟风凪。
暴雨来袭，天色整片暗下，灰衣少年抱着断成一节一节的血骨，拼了命的往炎国边界跑。
“我能救你的，我能送你回家的，阿娘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他踉跄奔跑，对着怀中之物说话，安安飘在他身边，听着他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像是想要抓住生命里唯一的，最后的，可以憧憬的美好。
倾盆大雨几乎要将他掩盖在这片异国天地里，摔倒爬起一次又一次，被尖锐的树枝划破布衣刺进血肉，他一步都没停下。
“安安，我害怕……”浮玉在安安肩上，被半妖疯狂的模样吓得发抖。
安安握住小藤条，定了定它心神，她终于知道万俟风凪要去哪里了。
落苍林。
最接近红南国的地方，也是妖物共同的家。
她看见崩溃的少年在林中央一个堆满了石头的地方跪下，他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将怀里的血骨放进石堆，在满是木屑枯枝的泥地上一次又一次虔诚磕头，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救救阿娘吧，救救她，还没过两个时辰，一定能复活的……是吧……
浮玉同安安说：“半妖是想用红南国的传说救他阿娘……传说中，只要将死去的妖在三个时辰内带到落苍林的妖石阵中，就能令其起死回生……”
“这个传说……是真的吗？”安安见少年眼里怀着最后的期待和希望跪在妖石阵前，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眼睛一下都不敢眨。
风声雨声一刻都没减弱，浮玉的声音被隐隐盖过：“从没有妖被复生过。”
从暮色跪到第二日破晓，万俟风凪什么都没等到。
树叶上的雨水不时落下，落苍林中一片死寂。仿佛妖物都感应到他们失去了一个同伴，有那么一瞬间，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灰衣少年膝盖跪出了血，死白的脸骤然被一团黑气围住，迫使他闭眼去听黑气可怖的声音！
“他们都是想要你命的恶人！半妖又如何，你照样能让所有人臣服于你脚下！”
少年摇头，想挡去这陌生却充满了吸引力的声音。“走开，走开！”
少年低声重复，眉头越来越紧，双手陷入身边泥地，扣住泥土试图保持冷静。
“他在跟谁说话？”浮玉往安安怀里缩，分明没看见其他人。
安安一言不发，视线锁定在黑气之上。黑气越来越浓，才一会会时间就朦胧了少年半张脸。
他的墨发衣襟无风自动，浑身散发着令人发寒的强大压迫力。
安安终于明白：“他的心魔，就在这里。”
“杀吧！斩杀，是你唯一的生道！”
黑气之中，像毒液一样的声音在少年脑中回响，叫嚣着让他为惨死的阿娘报仇，让他接受心魔的力量，献祭出自己的灵魂来换取足以斩杀所有人妖力！
安安能感觉到心魔中的空间在压缩，先前的眩晕感再次涌向她，心魔快结束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离开，但要是进来一遭什么都不做，断崖下那个白衣少年或许活不成了……
安安有时也会觉得是她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为什么要劳心劳神救一个日后要杀她的大反派？如果说起初她进入心魔是因为她为人的恻隐之心，那么现在，是她对他的不忍。
和同情。
没有人生来就是异类啊，人们都想活下去，可为什么偏要剥夺他活下去的资格？
“浮玉，让他看见我！”安安飘去黑气中心，瞬间身体被邪恶的心魔拉扯。
小藤精好慌：“可是我们已经用完唯一一次机会了，况且浮玉就算倾尽妖力也只能让半妖碰到你，他看不见你的。”
捂住心口，她冷静开口：“如果我献祭出自己三分之一的灵魂呢？”
“不可以安安！”浮玉从她怀里飘至半空，“你会有危险的！”
“会死吗？”在这种时刻，她眼里居然攀上了一抹笑意。
浮玉当然能将她三分之一的灵魂跟它的妖力结合，达成她想要的，她也不会死，但是它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她分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可浮玉从选择出现在在安安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它就下定决心要完成师祖交代的任务！
所以，它要帮安安。
“浮玉保证，你不会死！”顷刻间，小藤精浑身发出强烈的紫光，裹席着安安，吸纳出她三分之一的灵魂。
安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痛苦，没过一会，黑气在妖术的作用下全部到了她身上，她的身体不再透明，她的模样变成了十五岁的安楚然，赫然出现在丧失理智的万俟风凪面前。
“怎么办呢，复活不了你阿娘，好可怜啊。”她灿烂歪头笑，摇晃着好看的裙摆。
听到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声音，少年猛地睁开眼，一双眼里布满血丝，以及对眼前少女的满腔杀意。
少女还在继续：“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原来一层一层扒狐狸皮是这么好玩的事——”
“安楚然！”少年只一瞬便抓起泥地里的坚-硬木刺，一把扎进面前少女侧颈。
少女丝毫不躲，眼里蔑视的笑丝毫不减。
“呜呜呜，安安。”浮玉小声哭，它知道安安为什么这么做，可它好心疼。
少女吐血，一只手揪住他衣袖，依旧不知收敛：“我应该，把她眼珠挖来给你的……毕竟，你阿娘的遗愿就是见你一面……”
木刺从她侧颈拔出，又立即扎进她心脏，少年疯了：“闭嘴闭嘴闭嘴！我现在就杀了你！扒你的皮抽你的骨！让不可一世的你恐惧的可怜的悲哀的死在你最看不起的妖族里！你应得的，安楚然，你活该！”
撕裂的声音贯彻落苍林，木刺在她心口拔出又插-进，狠狠旋着她的血肉，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少女所有蔑视的笑都在闭眼死去的一瞬间消失，浮玉哇哇大哭，忍不住冲上去阻止杀疯了的少年。
而，就在小藤精飘动身体的下一秒，心魔内的一切开始崩塌！空间顿时收缩，天空大地和树木顷刻变得模糊。
结束了。
少年斩杀了他的心魔，天地万物时间空间都在心魔内安楚然死的那一刹那，回归正常。
断崖下。
白衣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怀里一片温暖柔软。
心魔中的一切都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飞快闪过脑海，他记得所有的事情，包括最后安安跟黑气融为一体，成为他的心魔，让他斩杀。
万俟风凪身上的术法全部被解开，可他依旧一动不动，注视着怀中唇角带血的少女。
因为在心魔中被他杀了一次，安安的身体免不了受到一些伤害。
浮玉先醒过来，见他眼珠丝毫不动的盯着怀里“昏过去”的少女，它只能在一旁瑟瑟发抖。
良久之后，少年终于抬手。
浮玉以为他要掐死安安，结果他只是轻轻的，擦了擦她唇角鲜血，任由她躺在怀中。
少年不曾注意，在他终于把视线从安安身上移开的那一秒，她嘴角微不可察勾勒出一抹笑意。
献出自己三分之一灵魂是她在赌，眼下，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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