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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杀心


  月上中天,  南苑送走了这一波贵客后,再度回归于一派静寂之中。

  谢府门前车马喧嚣,两辆华贵轩车皆是皇家出行仪制,  两位车夫小厮裹着厚袄立于车前,单手挎着府内门牙子递来的木桶,一把一把的从中掏出饲料来喂着拉车的马匹。

  另一侧单一骑黑鬃马临风而立,上头的马鞍革履皆是做工上乘,  它身上被精心修剪出三缕堞垛状鬃毛,  一看便是西域进贡来的名贵品种。

  细碎的雪花落在雕漆华盖上,  不多时就积下了薄薄一层的晶莹白霜。顾泠朝跟在绫华身后,  缓缓迈着碎步,直止下到最后一梯石阶,  绣鞋碾过一处青苔,  脚下一个不稳,  身子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嗳——”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倾倒的身子堪堪被一双粗粝的大手稳住了,纤柔的腰肢微微后仰,恰好抵住玉石外露硌人的蹀躞带。

  顾泠朝缓缓睁开眼,俊颜映入星眸的那一刻,瞳孔骤然紧缩。

  “泠娘这番欲拒还迎,在下却之不恭。”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戏谑孟浪的情话,  真是不知羞耻。顾泠朝环视四周,  乍一看来来往往的婢子仆从尚未注意到他们的失态,  连连摆手就要推开腰间的桎梏。

  怎奈男人臂间坚如铜铁,  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转而腕间使力,  将手中倩影调转了个方向,  让那娇躯正落到自己的怀中。

  两人挨得极近,  细密的呼吸间吐露出白气暖暖拂在脸上,她双颊不自觉的泛起点点红晕。

  “将军自重。”

  顾泠朝压下眸底波澜,腾出手来挣扎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却在脚尖沾地时一个不察,被悄然拽下腰间流苏香囊。

  “泠娘与我夜夜欢好之际,可未曾说过这般疏离的话。”                        

                            

  容景衍将那暗紫色的香囊置于鼻下,轻嗅着其中淡淡的柑橘香气,她素来喜欢这类幽氛,他府邸寝间的绣篮处仍留有不少春日采摘下的干花烘制而成的香囊。

  “许久不曾闻到过混着女儿香的柑橘了,泠娘回到我身边,一切既往不咎。”

  他冷白的食指单勾着一处络子在手底打圈儿,语调难得温和了几分,这样一只持剑浴血疆场的手,挑起香囊一类闺阁之物竟没有一丝违和感,反倒出奇的添了几分富家公子的风流雅趣。

  顾泠朝偏过脸不去理她,转身疾步追赶上了前头绫华的步伐。

  傅珵临别前又特地走了趟西厢,赵妈妈愁眉立在紧闭的大门前,冲着这位贵主儿连连道歉,寻了各种缘由搪塞,喋喋不休的扰得他头疼。

  “赵妈妈若是无事便下去吧~”

  谢殊携着孟清禾来到西厢,恰碰着傅珵失魂落魄的模样,孟清禾抬眸,眼底倏尔冲着赵妈妈那侧闪过一抹厉色。

  赵妈妈并不动作,眼神为难且夹杂了些许委屈巴巴的看向另一侧的谢殊,她是府邸旧人,平日里最是看不上那些个庶出的子女。

  眼下这位少夫人怕是个得了造化的,宁远侯府门第不高不低,依着谢殊大人如今的权势地位,婚配公主尚且毫不逊色,若非她孟清禾捡了便宜,这高门主母的位置哪里轮的上她区区一介庶女。

  “怎么,瑜娘的话赵妈妈是没听明白?”

  谢殊不常呆在府邸,对赵妈妈这号人物却并不陌生,以往多是嫣然在旁抱怨这刁奴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又不知好赖的将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栽赃在她头上,仗着姚氏做靠山,在府内作威作福,堪比‘半个主子’。                        

                            

  ‘扑哧——’见那老奴扶腰飞快闪没影的模样,孟清禾没忍住笑了出来,欺软怕硬的玩意儿,在府内横行霸道惯了的,现下竟学着看人眼色,真是恶人还需靠恶人来磨!

  “明明是自己以性命相逼求来的姻缘,心想事成之际却畏缩了去,真真是可惜了啊~”

  孟清禾丝毫不顾及傅珵在场冷凝的面色,对着谢殊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调侃了句。

  那方傅珵还在门前踱步,没了赵妈妈的拦阻。他的耳根霎时清静下许多,抬手在紫檀香木雕花门扉上轻扣了两下,里头隐隐传来几声嘤嘤低泣,她喉间的伤口尚未恢复,御医特别嘱咐过近来不可开口,否则有损嗓音。

  他又在浮曲阁门前徘徊了一阵,一阵冷风袭来,吹得阁楼后面的大片梅林沙沙作响,愈发显得门前男人的背影孤寂单薄。

  “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以免太后姑母图添担心,现下兆京现下并不安宁,璟王残党贼心不死,他们蛰伏在暗处,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一网打尽。”

  谢殊见他困于儿女情长而不自知,不禁上前劝慰道。傅珵叹了口气,又依依不舍的细细盯着那门扉上的雕刻的纹路看了好一会儿,方自袖间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方匣,俯身平放在地上,这才回身准备离去。

  谢殊跟在傅珵身后,恭送他到府门口,孟清禾却立在原处,凝视了那方匣半晌。虽是做工华丽,但其间彩漆已然有了几块斑驳褪色,失了原有的光泽,那样式看上去俨然年头已久。

  带傅珵彻底走过了前方的假山不见了踪影,槅门才缓缓开了一丝狭小的缝隙,谢颐芸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捧起傅珵滞留下的方匣,指尖微微颤抖的解开暗扣,里头赫然出现了一根华丽的凤钗。                        

                            

  这发钗制式不似民间寻常珍宝阁的手艺,倒像是宫里的老匠师在亲自绘图后,精雕细琢后打制而成。

  孟清禾眸光微倾,却见这支凤钗俨然只有一半,彩凤琉凰交尾处的流苏垂在谢颐芸的掌心处,她细细摩挲着,不多时又湿了面颊。

  “妹妹莫要哭了,他既许了旁人海誓山盟,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谢颐芸香肩轻颤,双眸紧闭,将那半支凤钗捧在心窝处,也不顾孟清禾说了什么,抬眸直直的望向男人离去的方向,倏尔向前用力冲出了几步,又像是骤然被抽干了气力,瘫软在地上。

  大燕有男女赠别的旧俗:女子将头上常佩戴的凤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对方,一半自留,待到他日与郎君重见再相合在一起,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端王仁爱宽泛,将来若是御极登顶,设立六宫必定不偏不倚、雨露均沾。”

  寻常女子喜的是丈夫的偏爱包容,帝王之爱又哪里能够奢求这些。谢颐芸听出孟清禾的话中深意,她非是愚钝女子,虽不得开口,心中却已是明白了大半。

  “过两日我会遣赵妈妈和一批侍卫将你护送去幽州,是去是留,你自行决定吧。”

  孟清禾将人扶进内屋,时至严寒,谢颐芸手下一派冰冷,刚一触碰便冻得人直打哆嗦。过了许久,她才坐在垫了毯子的藤椅上缓过神来,朝着孟清禾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她靠在孟清禾肩上,眼角再也止不住那抹湿润,涓涓流淌而出,在云雁细锦缎衣上留下长长一晕水痕。

  孟清禾微愣,抬手在她背上轻抚了两下,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了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谢颐芸尚记起傅珵幼时初次离京远游前,自己特意前去城门口相送的情景,她摘下发间姑母赐下的凤钗,学着诗词里的兆京旧俗赠予他时,傅珵眸中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温柔与欣喜。

  如今一切都是旁人的了,她却只剩下一派强求之下的空虚落寞,春闺暗冷,这些年的独守坚持,闹了大梦一场空,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更漏声响起,夜深人静时,思绪尤为繁冗,凡夫俗子皆不得幸免。

  孟清禾自西厢浮曲阁出来时,已是三更天。

  南露跟随容景衍回了将军府,幼晴早已歇下。这个时辰她独自一人提着六角纱灯,款款在府中行进着,私下巡逻的家丁小厮见着她都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少夫人,这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南苑芙蕖汨汨的流水声昼夜不停,只听空心竹节灌满水后,倒衡敲击岩石清脆一响又复归原位。

  孟清禾立在曲廊处,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谢颐芸嘤嘤垂泣的模样,谢家嫡女向来高傲,也终是难逃黯淡情殇,反观谢殊与自己之间,倒也是出奇殊途同归的相似。

  风灯随着她手间的动作轻摆,在夜风中撞在廊柱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执念太重,昔时为谢殊所为种种,比起谢颐芸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抵是当初自己裹挟着疯狂的一厢情愿太过炽热,现下心头竟涌出一大片迷惘失措感来。

  阿弟在皇宫内生死命悬一线,谍司分崩离析,泠朝被容景衍那等手段残暴的将领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孟清禾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若是当初直接杀了谢殊就好了!

  傅翊的皇位朝不保夕,她虽暂时用假遗诏牵制住了谢太后,可此事又能瞒得了多久呢?一旦东窗事发,她的阿弟根本没有丝毫活路。                        

                            

  人心善变,位高权重者多疑,他谢殊更是自泥淖中不择手段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一时来了兴致圈养着自己,不过是初尝云雨后的食髓知味罢了。

  ‘若是当初在西四所就了结了他,现下也不会将傅翊逼至如此绝境!’

  孟清禾握着风灯木柄的指节微微泛白,其中力道又加紧了几分。可她心下残存的一丝不忍却仍在心中反复盘桓。

  与其眼看着谢殊日后另娶他人,不如让他死在当下来的痛快。孟清禾秀眉紧蹙,身上的女儿香飘散在冷风中,不多久,她的手心便凉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孟清禾:得不到就毁掉

  谢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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