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川贵借兵

　　崇祯元年十月初三，宫里的诏书总算到了。

　　沐天泽为这大明朝政府的办事效率之拖沓感到十分无语。足足百天啊，听说诏书还是特意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那要是平常的事情岂不是要耗时一两年？

　　沐国公府前厅大院，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公公尖着嗓子宣读诏书，开头果真是“奉天承运”，不过没有“皇帝诏曰”，后面乌拉乌拉念了一堆，都是文言文，沐天泽是有听没有懂，但大概知道是夸奖沐氏，回顾了一下沐氏先祖的功绩。

　　最后终于念到重头戏：“沐启元加太保衔，谥号庄僖。闻沐氏遗孤具方幼年，朕甚怜之，特赐敕实授，封沐氏长子沐天波为黔国公，征南大将军，云南总兵官。次子沐天泽天资聪颖，封西平侯，一品辅国将军，执掌云南都司。其母陈氏册封太夫人，协理内室。鉴于国公年幼，由云南巡抚谢存仁代摄总兵事务。然一应事宜，皆循旧例，不得违反，辜负朕望，钦此。”

　　“谢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天泽在下边推了推沐天波让他上前去接旨。沐天波懵懵懂懂的上前从那公公手上接过圣旨。却不知道，他这一举动直接将地上匍匐着的有些人的心彻底打入了万丈深渊，再无翻身的机会。

　　而在云贵所有权贵的见证下，这一动作也标志着从此云南进入了沐天波时代。沐天泽环顾周围，陈氏和焦氏早已是喜极而泣，宋氏脸色灰败，仿佛一瞬间就变老了，云南的权贵们，有的喜形于色，有的皱眉深思，还有的一脸平静无波，总之世情冷暖，白云苍狗，诸般情状不一而足。沐天泽冷眼将诸人此刻之情状一一记在心上，以待来日。

　　可以说这次的诏书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没有想到沐王府是如此的得到大明朝老朱家的关爱庇护，哪怕沐启元都暴露出造反痕迹，仍然得赐谥号，而且可以说评价还不低。而黔国公的爵位和征南大将军印也实打实的授给了年仅十二岁的沐天波，没有搁置，没有虚位，可谓是荣宠至极。

　　但这其中最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对于沐天泽的册封。西平侯，这可是昔年沐氏先祖沐英的封爵，自沐氏封黔国公后，这个爵号已经空置了一百多年，如今赐给沐府次子，其中深意，令人深思。至于执掌云南都司，历来如此，倒也无人惊讶，就是他们兄弟年纪这般小，崇祯皇帝就把职位实授给他们，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通。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纷纷笑容可掬的上前和沐天波沐天泽两兄弟攀谈，因为是个人就知道，从今天开始，云南名义上最有权势的人诞生了。而等他们长大，就实实在在是这云南地面上的王者，无人能撄其锋芒。

　　这张诏书颁布之后，云南巡抚谢存仁回到府中谢绝宾客闭门三月，扶额哀叹，茶饭不思。

　　本以为朝廷能够借此天赐良机，拔掉这颗生长在云南的毒瘤。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相比那些勋贵大臣，朝廷看来还是更加不相信他这个巡抚啊，怕他这个巡抚到时候远在边疆无人可予以制衡。

　　可是，云南有了沐府，他这个巡抚还能干些什么呢？赋税是甭想收齐了，地方上依附沐府的那些个军官千户甚至县令，自己也休想指挥得动。可笑皇上还令自己暂摄总兵军务，他除了中军营，贵州毕节卫还有四川建昌军民府以外，云南的一兵一卒哪个他能指挥的动了？

　　况且如今他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都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兵饷都已经欠了一年多了，朝廷的银子他几番催讨却迟迟没有下来，没准哪天他们一个哗变，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想想自己这个巡抚居然当到了这个份上，于国于民没有一点用处。看看自己的前任巡抚闵洪学，虽然明升暗降当了南京的吏部尚书，每天无事可做，可也比自己处境要好啊，每日里以文会友，闲情逸致，好不自在。可笑当初自己还笑他迂腐，不知虚与委蛇。唉，回家吧，这云南巡抚谁爱当谁当去，似我这等酸腐文人是无能为力了。

　　心灰意冷之下，等过了开春崇祯二年三月的时候，谢存仁就上了一封奏折乞老辞官，崇祯早就对他心怀不满于是自然照准，他就这样回老家安徽祁门去了，自此潜心著述，还写了祁门地方志，得以善终。

　　当然这是后话了。

　　除了这位正直但又软弱的云南巡抚不开心之外，听到这诏书更不开心的那就是老太夫人宋氏和她的胞弟宋英显了。他们百般谋划，上下打点，万万没想到崇祯皇帝竟会如此下诏。

　　想当初，宋氏的请表奏折里可是清清楚楚的把沐启元卖了个干净，几乎什么都说了，还自请降爵虚位，这皇帝难道是没看懂吗？眼下将黔国公的爵位实授给沐天波，那么她想要垂帘听政就几乎可以说没有什么机会了，毕竟还有个总府厅事会议呢，自有云南巡抚巡按并三司从旁襄助沐天波管理事务。而媳妇陈氏进封太夫人，母凭子贵，已然有了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名义和资格，她枉自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落着，亏大发了。

　　只能说是君心难测，他们是功败垂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自己那个妖孽的二孙子将要以何种方式来清算自己了。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一切都会在移葬南京前结束。此时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但想到最多的还是儿子沐启元的种种，虽然她不是他的生母，但是自他呱呱坠地到娶妻生子她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落的如此局面，真真是鬼迷心窍，恍若一梦啊。

　　那青年公公宣诏完毕之后，只在沐府逗留了三日即来告辞启程回京。不是他不想在外面逍遥，实在是这次他还兼着皇命，要把煊赫一时的镇守太监钱友亮带回京城复命，而这也标志着绵延了七年之久的阉党专权之祸在全国范围内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各路宾客纷纷拜别辞行，整个过程历时足足大半个月，宾客们才渐渐散尽了，整个昆明城和沐府重新恢复了平静。

　　宋氏猜的不错，在扶沐启元的灵柩移葬南京之前，沐天泽决意和她摊牌，此时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一方，是该做一个了断，给这半年发生的一切画上句号，也算是告慰沐启元的在天之灵了。

　　而且利害之争，生死攸关，也就顾不上什么骨肉亲情了。要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宋氏用沐启元的鲜血给他开了一个好头，不过，沐天泽却没准备杀她。

　　一来，沐天波肯定不会同意，毕竟是宋氏抚养他长大的，虽然沐天泽告诉了他事情真相，但是感情上沐天波也一定是放不下宋氏的。尽管沐天波同不同意无关大局，但是他长大后终将要执掌沐府，沐天泽不想和他起隔阂。

　　二来，虽然都说自古皇家无亲情，这话放在沐府这等勋贵身上也未尝不可。但是诛杀嫡亲也历来为人所不耻，很容易被后世效仿，不得善终。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又比如本朝永乐皇帝，一个弑兄一个夺侄，他们的儿子们也都互相残杀。要是身上刻下如此污名今后想让人敬服可谓难于登天，衡量下来，可谓弊大于利，所以，沐天泽决定将宋氏软禁，地点都已经选好了，就在城中圆通寺，让她烧香拜佛，了此残生。

　　崇祯元年十月十九，是夜亥时，沐天泽带兵从柳营别院演武场入水云乡，封锁各门及附近街道，将水云乡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直逼后院簇锦楼，那是宋氏在水云乡的住处。路上宋氏家将宋昭雄带领家将家丁抵抗，然而其于护卫营交战一触即溃，宋昭雄更是被夷户猛图一刀力劈华山砍翻在地，生死不知。

　　沐天泽令人高喊缴械不杀从者不论，在苏大成等人的护卫下冲锋在前，庄兵们也是个个奋勇当先，已被杀的胆寒的家丁奴仆们眼见沐天泽亦在其中，纷纷倒地求饶，沐天泽轻松攻占水云乡。

　　沐天泽站在簇锦楼前，看着周围凋零的山茶花，心下叹息一声，昂首阔步进入楼内。

　　宋氏面上一点也不见惊慌，坦然端坐软榻之上。

　　沐天泽微微一笑，上前躬身道：“孙儿沐天泽给祖母请安。”

　　“好好，沐家后继有人。”宋氏睁开双眼，仔细的打量着沐天泽，似乎是第一天见到这个孙子一样。

　　“祖母，孙儿听闻祖母礼佛之心甚笃，让人在圆通寺里给祖母准备了一间精舍。今天，是特意请祖母起行来了。”

　　“好，难得你这般孝心，老身就跟你去看看。”宋氏欣然应诺，看样子兴致很高。

　　沐天泽叫庄兵帮着丫鬟们打包行李，当晚趁着夜色启程。

　　当宋氏走出水云乡簇锦楼的那一刻，始终压在沐天泽心头的这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而从始至终，双方都极有默契的没有提到那一夜，没有提到那件人伦惨事。

　　伴随着宋氏在沐王府和云南的实力被连根拔起，当初参与此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了沐王府这棵大树的庇护，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小鱼小虾，已经不足为道了。

　　就好比阮四维，还有宋英显，他们顺利的逃跑了，据余兆元估算他们最起码偷盗了秘库接近百万两白银。但是他们，沐天泽已经不在乎了，他甚至都没有向宋氏追问他们的下落。

　　而沐启元的死亡隐秘也终将尘归尘，土归土，随风消散，不留痕迹了。

　　可是沐天泽所要主持的沐府变革这才要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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