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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变故


吴家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就没见过这般不客气的人,自觉理屈词穷,只好抬袖掩面迈着碎步溜了。

        看她那泫然欲泣的委屈样,没料到她是个外强中干的,沈昔妤深感无趣地摇了摇头:“怎么像是我欺负她了似的?”

        凭吴小姐这差劲的口才,便是进了宣平侯府,每日被裴倾砚呛上几句,怕是得哭成个泪人。

        裴云娴垂下眼眸,小声嘟囔:“她和我说有什么用?各家的拜帖都堆得半人高了,是哥哥不看。”

        沈昔婳素来快人快语,毫不避讳地笑道:“她有心做你大嫂,谁知吃了闭门羹,能不恼羞成怒吗?”

        裴云娴叹了口气:“我早知道,近来与我攀谈的都是冲着哥哥来的。可他说他早有心上人,只是不愿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就上门提亲。”

        “……等等,打草惊蛇?”沈昔妤无语凝噎,无奈地扶了扶额,心说从前没发现他竟是个蠢钝如猪的。

        裴倾砚这是要娶亲还是打仗?兵法读多了把脑子读坏了,还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是不是还要给姑娘来个欲擒故纵?

        回想起他日日挑三拣四的讨人嫌样,沈昔妤不免有些好奇,真不知是何等完美无瑕的姑娘才入得了他的眼,来日定要好好瞧瞧。

        少顷,崔府的丫鬟们鱼贯而来,将茶盘和时果蜜饯搁在平头案上,贴心地替各家小姐斟茶摇扇,只道大小姐很快就来,请她们稍待片刻。

        今日天气尤为闷热,沈昔妤恹恹地瞥了眼,摆手推拒了姐姐剥好的荔枝,半阖双眼:“我真没胃口,给云娴吧。”

        见她二人斯斯文文地啃着桃子赏花闲谈,沈昔妤抬目凝望花木曲廊,却见崔沁雪挽着两位高挑的小姐姗姗来迟,左侧那人便是方才负气离去的吴小姐。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她那满脸憋屈一扫而空,换上了灿烂笑颜,状如无心地看了过来,又匆忙转过脸去。

        见她眼神耐人寻味又不敢与人对视,沈昔妤微微敛眸,端起青瓷茶盏,面色沉静地收回目光。

        今日崔府宾客盈门,崔沁雪无暇与她们逐一叙旧,索性化繁为简,招呼众人落座,自己笑靥如花地端坐上座,启唇说起了客套话。

        “诸位姐妹难得聚上一回,还望大家不要拘束。今日一别,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了。”

        她一言甫毕,立马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姐直起身子对她极尽恭维,说她真是沉鱼落雁、知书达礼。

        末了,着实无话可夸了,她们只好夸起了崔相,恨不得把崔府的一花一木都夸个遍。

        一片欢声笑语中,沈昔妤坐在不惹眼的角落,默默地数着天上的云彩,心思已然飘飞到了天际。

        她正乐得自在,忽觉衣袖被人一扯,侧首却见沈昔婳捂着肚子,皱着脸悄声道:“妤儿,我有些不舒服,得去趟净房。”

        闻言,裴云娴抿着嘴,略有些难以启齿地搭腔:“昔婳姐姐,我、我也想去。”

        没等沈昔妤发问,她们俩就像忍不住了似的,相互搀扶着起身,快步朝着廊下的两个丫鬟走去,大抵是去问路的。

        她们怎就闹肚子了,难不成是桃子里有毒?

        这般一想,沈昔妤随手拿起个桃子嗅了嗅,只闻到一缕极淡的清香,狐疑地拧起了眉。

        她们三人坐得远,这番小动静并未引人注意,各家小姐仍铆足了劲奉承着崔沁雪。

        “听闻崔公子早前和王小姐定了亲,两家都是名门大族,这真是门当户对啊。”

        “崔小姐也快要议亲了吧?朝中文臣武将是多,可要论门楣才德,有几人配得上崔小姐?”

        三大世家之中,崔王两家世代联姻,早已休戚与共。崔昊会娶王家嫡女合乎情理,却也叫人担忧。

        轻呷着茶,沈昔妤面色从容自若,心中暗忖:崔王两家是利益一致的狐群狗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能让他们反目成仇就好了。

        “若说婚事称心如意,谁能比得上沈小姐?”

        有人大惊小怪道,似是说完才意识失言,又“哟”了声:“你瞧我都忘了,她和四皇子的婚事怕是……”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沈昔妤搁下茶盏,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人身上,对方瞬间收了声。

        果然还是她,爱嚼舌根的吴家小姐。

        方才她失了脸面,眼下人多口杂的竟反倒给了她自信,这是有心挽回颜面呢。

        “多谢挂怀。”沈昔妤态度淡淡地答道,并无心与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其余人有心看她的笑话,崔沁雪抬头遥遥看了过来,转而对吴小姐嗔怪道:“作甚议论皇家的事,你有几个脑袋?”

        她这话听着像是想息事宁人,实则进一步将退亲之事推到了风口浪尖。

        早知崔沁雪不待见她,沈昔妤也懒得与她争辩,索性笑而不语,只盼着她们能将此事宣扬到妇孺皆知,没准她还得感谢她们。

        “沈小姐别担心,让右相再替你另选人家就是,只是眼光不可太高,别像谢小姐似的拖成老姑娘。”

        “哟,谢小姐果然没来。也是,都十八了还待字闺中,确实不想见人了。早两年,上门提亲的人一茬接一茬,竟统统被她打发走了。”

        “如今谢府连个提亲的人影都没喽,她怕是要拖成半老徐娘了。”

        崔沁雪身旁那几个小姐叽叽喳喳个没完,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沈昔妤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

        虽不及崔王两姓,可谢家好歹位列三大世家。只因谢小姐并未赴宴,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供人取笑玩乐吗?

        因着前世记忆,沈昔妤虽不喜世家大族,但更厌恶这般两面三刀的人。

        “依我看,谢小姐怕是私下有情郎呢!”

        “与人私相往来,说出去可不好听。”

        听罢吴小姐揶揄的无心话语,崔沁雪面上的笑容登时变得勉强扭曲,不忿地翻了个白眼。

        沈昔妤:“……”

        瞧瞧您多会说话,直接把今儿的“寿星”骂了。

        “沈小姐,你可万万不能学了她去。早早嫁个好人家,不比读那些诗书有用?”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一片调笑声中,沈昔妤悠悠地插了一嘴,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廊下默立的小厮脸上收回。

        这还是她落座后首次主动问话,一时间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神色不尽相同。

        那身着蓝色纱裙的姑娘收敛笑意,丝毫未察觉到吴小姐稍显同情的目光,捂嘴笑道:“你不认得我也是正常的,我是……”

        沈昔妤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缓缓起身冷声道:“你既自知是无名小卒,竟不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吗?”

        “沈小姐这话实在不讲理,我也是为你好啊。”

        沈昔妤似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既如此,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哪位?”

        见好姐妹被她三言两语噎得脸色煞白,崔沁雪平和地调解起来:“沈小姐,只是小事,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小事?平日里只知道操心别人是否徐娘半老、可否懂得人情世故,确是不必读书了,只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如意郎君就好。”

        朝崔沁雪微微颔首,沈昔妤边转身边道:“贺礼已经送到,我就不在府上久留了。”

        快步穿过肃然无声的人群,她头也没回地走向游廊,唤过小丫鬟问明姐姐和云娴的去向,便朝着对方指的方向走去。

        渐渐远离烦嚣的宴席,庭院中寂静无人,唯有徐徐薰风拂面。

        方才席间莫名针对于她的人,除了吴小姐便是那些坐在崔沁雪近旁的小姐,她们显然相熟。

        没有人会无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故意挑事,除非此人另有所图。

        虽一时拿不准崔沁雪的真实用意,念及一去不归的姐姐与云娴,沈昔妤仍不免为她们担忧。

        正顾自想着,她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对方像是崔府小厮,见她微怔抬眸,便恭敬道:“小姐!我家公子有心请您往空明阁品茶赋诗。”

        她还以为崔沁雪有何打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沈昔妤退后一步,与之保持距离,淡淡道:“我与崔公子并不相熟,男女有别,如此于礼不合。”

        崔家上下唯有崔昊这一位公子,可他是远近闻名的酒囊饭袋,品茗论诗都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这人能提前在此候着她,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吞吞吐吐的,显然不是好东西。

        自从前世不知被哪个细作从自家掳去别院,她对人的戒备心就一发不可收。

        那小厮闻言“嘿嘿”一笑:“小姐有所不知,方才你和公子在门外见过的,怎就不算相熟呢?”

        这是哪门子歪理?这是崔家祖传的厚脸皮吗?

        越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越来气,沈昔妤冷着脸道:“我爹是右相沈钰,你可知若我在崔家出了差池,陛下怪罪下来,崔大人亦难辞其咎。”

        那小厮躬身而立,话中却有威胁之意:“还请沈小姐别让小人为难,公子只想请小姐喝杯茶,只要您愿意赏脸,您的姐妹自然无恙。”

        果然如此,那水果里没有鸩毒,却有泻药。

        想来他们是做了两手准备,无论她吃或不吃,他们都会想法子逼她离开宴席,如此崔昊才好动手。

        怪不得姐姐她们相继腹痛离席,而后那些小姐们又毫无缘由地针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见她只站在原地发愣,小厮面色一变,不耐烦地咬牙笑道:“沈小姐,请吧。”

        对此置若罔闻,沈昔妤苦恼地蹙起眉,定定地看着他身后,语气淡然若水:“我可给过你机会了。”

        “你说什——”

        话音戛然而止,只听闻“咚”的一声巨响,小厮黑瘦的身影轰然倒地,笑容凝固的脸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知有没有磕掉牙。

        沈昔妤惊愕地“呀”了声,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瞧了瞧,缓缓蹲了下去。

        看她有意伸手去试小厮的鼻息,裴倾砚转了转手腕,平静道:“放心吧,没死。”

        沈昔妤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将小厮服饰生生穿出一股矜贵气的人,歪头笑道:“今天也多谢你了。”

        若非偶然在席间瞥见裴倾砚对她摇头示意,她才不会蠢到明知有诈还贸然离席。

        裴倾砚显然对她方才的举动不满,挑眉反问道:“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

        “怎会呢?”沈昔妤生怕他误会,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发间步摇叮铃作响。

        还没等她再多憋出几句恭维他的话,便见他散漫地扯了扯嘴角:“也罢,左右我们现在是共犯,不分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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