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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系结


裴倾砚话音甫落,院中气氛登时沉闷了不少。

        沈昔妤侧身看着他二人缄默地隔空对峙,冷锐眼神中充斥着对彼此的敌意,不由木然语塞。

        从前她还真没发觉,他们两个居然不对付到这般田地,话都未说几句,就差没拔剑互砍了。

        见二小姐稍稍摆手示意他们暂且退下,春兰和一众家丁只好站在近旁茫然相觑,悄悄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时听候差遣。

        寂然良晌,陆怀峥似是竭力冷静了下来,望着不远处那神态自若之人,阴恻恻道:“裴世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想不到他琢磨半天竟只挤出这么句话,沈昔妤闻言哑然,心说他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样的言语威吓对裴倾砚可没用。

        毕竟,莫说是高看他一眼了,人家就压根没把他这四皇子当回事看,不然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地拿石子砸他?

        举目扫了眼陆怀峥隐忍的神色,看出他大有不肯罢休的架势,她不甚愉快地绞着袖口,暗自掂量着要怎样既将这位不速之客“请”出相府,还能保持相府应有的礼貌。

        前后两辈子,陆怀峥都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再不受陛下器重也不影响他自视甚高,绝无可能一再忍气吞声。若再僵持下去,一旦闹到双方都下不来台,未免多事。

        “蠢货。”

        一声嗤笑打乱了她的思绪,沈昔妤怔然扭头望向气焰嚣张的老冤家,见他脸上毫无惧意,眉眼甚至还稍带着嘲弄,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我劝殿下这便去紫宸殿,将今日之事悉数说与陛下知晓,立求巨细无遗,顺便说说自己对相府千金死缠烂打、让老臣寒心的失礼丑态。”

        迎视着那道阴冷含怒的目光,裴倾砚悠然摩挲着鹅卵石,懒懒道:“究竟是谁忘了身份,陛下听后自有定夺。”

        他一开口,身上便陡然笼罩着股深沉严厉的气息,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其凌厉威严的气势分毫不亚于当朝左右二相,莫名有种饱经宦海风波的盱衡厉色。

        明明他与陆怀峥只相差一岁,可裴倾砚偏就能面不改色地摆出尊长说教的姿态。

        再加上他手心那块极尽威胁之意的鹅卵石,俨然一副“我管你是谁、讲不通道理就打”的骄横跋扈样,真可谓态度强硬、嚣张至极。

        沈昔妤对此早已见惯不惊,斜撇了眼一时失语的陆怀峥,只觉裴倾砚实在比他顺眼太多,更再无心与他枉费唇舌,旋即抬脚往月门走去。

        不多时,她便已站到了裴倾砚身侧,侧过头去与他相视一息,久违地温柔一笑:“多谢你来帮我解围。”

        “你我之间,永世不必言谢。”他缓缓收敛了眼底不悦与嘲弄,答得郑重而温和。

        两个人并肩而立时袍袖相接,远远看去宛若联袂,翩翩公子与明媚少女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受人轻视贬损在先,后又亲眼看见这扎眼的画面,陆怀峥气得死死攥紧双手,满眼狠戾地来来回回看了他们许久,再遏制不住心底恨意。

        沈昔妤竟二话不说就抛下他走了,还偏偏要同裴倾砚站在一处。他们眼下靠得太近,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舒服,仿佛自己才是外人。

        越想越觉得面上挂不住,被愤怒与嫉妒彻底冲昏了头脑,陆怀峥负手怫然冷嗤道:“昔妤,你既要退亲,将来可别后悔。”

        说罢,他便直勾勾盯着她,静静地等待回应。

        他只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半分动摇不舍,奈何沈昔妤毫不迟疑地耸了耸肩,从容而无奈地一笑:“殿下,我想我已然说得够清楚了。”

        眼下时机未到,她虽尚且无意与陆怀峥过早撕破脸皮,可这桩婚事她是退定了,这是绝不能让步的底线,谈何后悔?

        沈昔妤想不明白,横竖他又不是真心要娶她,事到如今他还和她絮叨个什么劲?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他又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世上总有人听不懂人话。”裴倾砚冷笑一声,权当看不见陆怀峥瞬间铁青的脸色。

        佯装恍然顿悟地点点头,沈昔妤转眸回以一个赞许的微笑:“嗯,英雄所见略同。”

        她不仅毫无替他说话的意思,还与旁人一唱一和,存心要给他难堪,全然忘了过往情谊。

        陆怀峥一怔,隔空怒指着他们,气得黑了脸:“好啊,你们两个很好!”

        有些人非要上门自讨没趣,末了还要怪别人不给他脸面。

        沈昔妤嘴角浮现出极浅的笑容,装作通情达理地朗声道:“殿下可是累了?您若不想走着出相府,不如我叫人把您抬出去?”

        没等他现出怒容,“二少爷”裴倾砚自然而然地抬起手,笑意不达眼底:“来人,送四皇子出府。”

        看着家丁们应声一拥而上,陆怀峥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数次,到底丢不起这个人,只得怒气冲冲地“哼”了声,一拂袖大步而去。

        陆怀峥这一走,沈昔妤顿觉院子里清净多了,幽幽花香袭人,连蝉鸣都变得分外悦耳动听。

        他是最好面子的人,今日显然被气得不轻,如此一来,但愿这婚事能顺利作废,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春兰捧起桌上妆奁匆匆向她走近,刚欲问她的意思,只听得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殿下既不要,那便扔出去吧。”

        反正她从来不缺首饰,今后更不会再戴陆怀峥送的珠花金簪,便是尽数丢了也无甚可惜。

        “今后我送你更好的。”裴倾砚忽地淡然出声,眼眸随即转向她的墨发,看似心情很好。

        沈昔妤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一脸诧异地眨了眨杏眼,没往心里去,只弯了弯唇:“幸亏你来得巧,否则还不知他要闹到几时呢。走呀,咱们吃荔枝去。”

        说话间,她习惯性地抬起手肘轻轻戳了戳他的左臂,刚要招呼春兰同去歇歇,却听见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倒抽凉气声。

        裴倾砚似是不适地拧紧眉心,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嗓音平静:“好啊。”

        觉察出不对,沈昔妤抬眸问:“你手怎么了?”

        见他只摇头不答,她索性伸手挽起他的袖口,垂眸望去才发现他的小臂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大抵是新伤,才结了层薄痂。看着像是被利刃所伤,下手之人显然用了十成十的力,她不敢想若是这一刀砍在他的心口上,会是如何。

        前世今生的记忆不断涌现,不过瞬息,她已经想了许多事,只是桩桩件件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便是裴倾砚信中所谓的“公务繁忙”?他这几日到底在瞒着他们做什么?

        心里莫名堵得慌,除却诧异气愤,更多的是担心后怕。沈昔妤低头微握他的手腕,呆呆地看着那道剑伤,抿着嘴不吭声了。

        “前日练剑伤着了,无甚大碍。”裴倾砚若无其事地抚平衣袖,掩去那尚未愈合的狰狞伤痕,眼里染上了些浅浅笑意。

        即便是三岁小孩,也绝不可能马虎到把自己伤成这样,他竟然拿这种鬼话敷衍她。

        知道他有心隐瞒,沈昔妤摇了摇头,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桩事:“说起前日,谏议大夫遇刺一事,你可知道?”

        她微微仰面与他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地小声试探道:“爹爹说他树敌颇多又很怕死,府里下人各个武功了得,其中有个很强的剑客,他……”

        “张舍人前日讲了个有趣的故事,你要听吗?”裴倾砚似是兴致缺缺,不愿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冷不防被他打断,沈昔妤艰难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虽不觉意外,仍失落地阖了阖眼。

        不论是好是坏,他就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愿直说,仿佛是天生的哑巴葫芦,真叫人讨厌。

        旁的也就罢了,他总该爱惜自己的命才是。

        越想越生气,沈昔妤不太熟练地板起脸,凶巴巴地拽起他的衣袖,直将他拉到圈椅边坐下,方严肃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

        说罢,她也不顾他答或不答,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厢房一溜烟跑了。

        支起下颌,定定望向她提着裙摆小跑远去的背影,裴倾砚隐去唇角浅淡笑意,抬手覆上自己的左腕,那里依稀残留着她方才温软的触感。

        回想起她那些旁敲侧击的话语,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充斥脑海,他疲惫地轻轻按着眉心,眼前是她如星芒般绚烂的笑颜。

        双目澄澈、笑容明媚,眼波流转间还闪烁着熟悉的狡黠光芒,显得俏皮灵动,一如年少时。

        她依然如往昔昨日,而他终不复当年模样。若她来日知晓他的所作所为,还不知会多失望。而他,又还能瞒到几时呢?

        一时思绪混沌,裴倾砚独自坐了许久,直到听见“沙沙”脚步声一路径直到了他面前,方抬起头无声地看向了她。

        仲夏六月的天本就热得慌,沈昔妤又不知为何跑得有些急了,这会儿满脸汗涔涔的,两腮绯红如暮霞,两肩青丝微乱,低眉时满眼透着坚定光芒。

        她略略平复了稍显急促的呼吸,对他伸出白皙纤柔的右手,摊开纤细五指,露出一枚静躺于掌心的浅蓝色平安符,金丝银线、清新高雅。

        “这个送给你,可别弄丢了。”

        她好似不太情愿地嘟哝着,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又微垂眼眸不吱声了,自顾自愣愣地盯着地面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人也好,平安符也罢,倒是都挺可爱的。裴倾砚并不急着接,只从圈椅中缓缓起身,垂下视线微笑着反问道:“你绣的?”

        “怎会呢?它是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沈昔妤没好气地呛了回去,见他久久没有伸手的意思,不禁“哼”了声,“怎么?你还看不上?”

        下一瞬,她便见裴倾砚有意无意地低下头,虽未发一言,捉摸不透的目光却在两手之间来回转动,似有意提醒她去看。

        沈昔妤不解地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待她看清他的右手仍捏着那块没机会砸出去的石子,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她算是明白了,他这意思多半是,自己右手不得闲、左手负了伤,实在没有第三只手能接她的礼。

        她实在想不通,他非要握着那块鹅卵石作甚?若真不喜欢,他大可以直言拒绝,这理由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想出来推脱的,敷衍得很。

        “你也看到了,我真是腾不出手。”裴倾砚略顿了顿,微微打开双臂,露出腰间如松竹般的玉带,挑眉道,“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直到听他把话挑明,沈昔妤才明白过来他的真实用意,又好气又好笑。他既要收礼,还要使唤她,得寸进尺是吧?

        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念数次“有恩报恩”,沈昔妤握着平安符,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状似沉着镇定地捻起挂绳,垂目瞥了眼玉带左侧下悬的鱼形佩玉。

        思来想去,她将目光投向与之相对的另一边。

        小心翼翼地将挂绳穿过玉带,沈昔妤边认真地打着结边小声埋怨:“你可真难伺候啊,下回是不是连饭都得喂你嘴里?”

        温热暖意顺着指腹渗入血液,不知是日光太盛晒得他衣袍发烫,还是他的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传递到她指尖,她莫名有些不大自在。

        本该是坦坦荡荡、不含杂念的无心触碰,如今却无故让人自乱阵脚。沈昔妤忽觉那平安符似有千斤重,怎样都无法利落地系出漂亮的结。

        午后的天气仿佛更为炎热了,炙热阳光灼烧得她玉颊愈红,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怯意,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怪异情绪。

        生怕被他察觉到异样,届时又要白白挨一顿讥嘲,她只得破罐子破摔,动作飞快地胡乱系了个结,装作平静地后退一步。

        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搪塞了事,她自然没注意到,方才面前之人始终不动声色地静静看着她的发顶,眼中暗流涌动,微微抬起的双手动了动,复而垂落。

        她正琢磨着如何打破这一瞬诡异的沉默,却听得他率先开口:“你若愿意,又有何不可?”

        裴倾砚的声音少见地有些喑哑,大抵是天实在太热,他这会儿有些渴了。

        她不过随口开个玩笑,本意是指责他懒怠,没想到他居然好意思回答,还答得理直气壮。

        “你做梦?我可不愿意。”沈昔妤当即一脸嫌弃地回嘴,敛目望着左右悬在他腰侧的平安符与佩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秋水明眸清莹透澈,如浩渺星海坠落其中。

        眼神交汇的刹那,彼此心神倏地起伏不定。

        见沈昔妤默了默,开口时又闪烁其词地念叨起了“谏议大夫遇刺”一事,分明对他那道剑伤生了疑心。

        以她的性子,不打破砂锅问到底都难。现在的沈昔妤,真是不如小时候好骗了。

        裴倾砚心中暗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强自沉着如常地抬起头道:“方才说的故事,你还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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