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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惊风


待到了前院正堂,尚未及进门,沈昔妤便听见堂屋里传出姐姐的声音:“殿下快些回吧,再纠缠下去大家都没脸,可不值当啊!”

        “昔婳莫要失礼。殿下,小女身子不适,未免过了病气,委实不宜见客。”沈钰说话时虽客气平和,同样是一口回绝。

        屋内霎时陷入压抑的死寂,如同山雨欲来。

        少顷,陆怀峥方笑了声,开口温声道:“右相、沈姑娘想是误会了,我并无纠缠之意,不过想见她一面,只说几句话就走。”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如鸣佩环,可惜她如今再闻时心里已无半点涟漪,只觉无趣。

        沈昔妤推门而入,迎着三人各异的目光,面色平静地抬起双眸,波澜不惊道:“殿下说吧。”

        白玉束发冠下,是陆怀峥那张熟悉到令人厌烦的面孔。乍见她来,那对斜斜的剑眉微舒,深邃的眼波里隐隐有光华流转,似是又惊又喜。

        真是好一个“温其如玉”四皇子啊,一贯是个会演戏的。沈昔妤早知他不见棺材不落泪,横竖避不了他一世,便耐着性子静待他说清来意。

        见她半晌不语,眼底似有倦意,陆怀峥忙走到她面前停步,拱手行礼道:“可否移步一叙?”

        身后响起匆促凌乱的脚步声,回眸望了眼跑得气喘吁吁的春兰和她怀中那方妆奁,沈昔妤抿唇冷笑,侧身抬手一指:“那便去六角亭吧。”

        风和日暖,花树参差。一人手捧妆奁,另一人垂着双手,隔着三两步距离,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前院西南角那座石亭内。

        侧首瞟了眼不断朝这厢张望的沈家人,陆怀峥复将沉冷目光转向寸步不离的春兰,敛去满眼不悦,不动声色道:“昔妤,让她退下。”

        春兰慌忙地看向自家小姐,紧紧挽着她的手,急得连连摇头。四皇子明显来者不善,她不愿留小姐独自面对难题。

        冷睨他一眼,权当看不见他嘴角稍显讨好的笑容,沈昔妤微微启唇:“春兰不是外人。”

        非要说的话,陆怀峥才是外客,还是不受欢迎而不自知的那一类。

        想归这么想,她到底没把这话挑明,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便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春兰的手背,眨眼默示她站得稍远些。

        到底是在自家府上,并非在太后宫中,沈昔妤丝毫没有为人鱼肉的惶恐不安感。

        陆怀峥既要说就由他说去,说完也好自此一拍两散,她欢喜他随意。

        “昔妤,退婚是你的本意吗?”陆怀峥语气温和地问道,面上挂着熟悉的温润微笑,柔和了眉眼静静凝视了她许久。

        这些时日来,京城关乎于她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好似雨后春笋,好容易才平息了些便又接连冒出更多来,他永远无法将其根除。

        犹如有人隐匿在暗处推波助澜,一口咬定他二人命格相冲、不宜婚配。近两日更是有混账话说沈昔妤的命格原是上等,是他陆怀峥自己福薄命轻、承受不起,便是死了都怨不得旁人。

        简直是无稽之谈,荒谬绝伦。

        见他没了下文,沈昔妤默不作声地蹙起眉头。

        她入宫那日便已将话说得决绝明朗,他这画蛇添足的问题实在无聊得紧,若他憋了数日只憋出这么句无用废话,她压根无需作答。

        陆怀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耐地张了张口。

        面前的少女娇俏清丽,眸色清明纯澈,除却既往那清雅宜人的书卷气息,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婉约病态,端的是不妖不媚、顾盼生辉。

        他这才记起沈昔妤犹在病中,眼下却陪着他吹风,不免自责愧疚,语气也随即软了些:“抱歉,我早该来看你的,这两日身子可好些了?”

        事到如今,他竟还要这般假仁假义。明明有满朝文武,他就非要盯着沈家不放。

        不愿再与他白费口舌,沈昔妤不耐烦地紧紧抿唇不语,双手托着雕花妆奁往前一递。

        陆怀峥虽觉不解,仍不由得伸手接过。

        掌心将将传来冷硬触感,她凉薄的话音同时在耳畔响起:“这些皆是殿下昔日相赠,然无功不受禄,我着实惶恐,今日便全数奉还与您。”

        沈昔妤一字一顿地说罢,平缓的语气中不含半丝情愫,末了只对他福身淡然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切过错骂名,都由我一人承担。”

        言尽于此,她尚给彼此留了三分颜面,只望陆怀峥莫因此事与相府彻底撕破脸,勾结世家向沈家发难——至少,不能是现在。

        陆怀峥怔愣良久,一脸不敢置信地定睛看着她的面庞,心中满是难言的慌张与震惊。

        他本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她何以不先同他商量,为何要急于求见太后,难道她当真对他再无半点情意?

        可亲眼看着她这般冷漠决然地站在他面前,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除却忿懑无措,脑海中唯余一个不妙的念头:她是认真的,此生再不会回头了。

        陆怀峥的心口莫名一疼,如同被人生生剜去血肉,疼得他几乎难以忍受、意识模糊。

        怒火与痛楚在胸腔里交织燃烧,他再压不下眼底愠怒,随手将妆奁往石桌上重重一摔,怒极反笑:“我来,你就只想说这个?过错、骂名?昔妤,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

        他极善伪装,鲜有这样盛怒的时候。面前骤然传来巨响,沈昔妤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抱臂后退一步,恹恹地颦眉,再不愿言语。

        陆怀峥确是个不信命的。他非嫡非长,天资不算最出众,又因母妃出身世家而遭陛下忌惮,从不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

        可前世的他,凭借着世家大族的支持登上太子之位,离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仅剩一步之遥,还真有几分“我命在我不在天地”的意味。

        可陆怀峥是踩着沈家人的累累尸骸一步步踏上太子宝座的。凭什么他要对抗不公命运,就要用别人的身家性命来抵?

        利用沈家拉拢文臣、向陛下表明心意,转头便将他们一脚踹开、投向世家怀抱?他要脸否?

        看她面色泛白,眼中似有犹疑之意,陆怀峥只当她是听进去了,不禁柔声叹道:“昔妤,我以为你明白,谣言止于智者。”

        他正要再劝,怎料沈昔妤却冷然回道:“天下智者太少。我与殿下命格相克,险些酿成大错。殿下如何不知,能尽早觉察补救,是好事啊。”

        如今风雨未至,家人故友皆安然无恙,她不必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扭转命数,当然是好事。

        若论命数,她又何尝是信天命的人呢?哪怕再渺小,也要试着护住想守护的人。

        陆怀峥紧盯着她看了良久,徒然冷笑出声:“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已另觅良人?”

        他听闻她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当她在偷偷伤怀,费心准备了一肚子宽慰的话,却从没想过她竟以为这是“好事”。

        当真是好事吗?于他而言,这是挑衅与背叛。眸底怒意疯长不休,他磨牙凿齿地沉声追问:“昔妤,你倒是说话啊!”

        沈昔妤出离嫌恶地凝眉撇唇,心道他当真会以己度人。自己先与崔沁雪暗通款曲,如今还要倒打一耙,往她身上泼脏水。

        陆怀峥何曾想过他自己的错处?无非是始终在挑她的不是,他好就此心安理得罢了。

        久久等不到答复,陆怀峥一时气极,不由自主向前迈出一步,直直地朝她伸出右手。

        继而他便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娇面上蓦地现出一瞬异样色彩,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向后退去。

        她眼中闪烁着他最为熟谙的眸光,温柔和缓尽散,徒留冷意与嫌恶,再无半点娇怯缱绻。

        自小到大,但凡背书习武有丝毫不及他那几位该死的兄长,母妃眼中便充斥着这样的目光。

        失望透顶,厌弃乃至憎恨。陆怀峥从未想过,沈昔妤有朝一日也会厌憎他至此。

        复杂至极的思绪顺着气血上涌,终于让他忍无可忍,他不管不顾地快步向她身前走去,抬手朝她的心口狠狠一指。

        还没等他发怒,同样不堪忍受的沈昔妤已然抬手招呼院中家丁上前,抢先他一步鄙夷地冷然低斥:“你最好站那别动!”

        她话音尚未落下,有一股嘶啸惊风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冲地朝他的面门破空而来。

        霎时间,陆怀峥脸色骤然一变,本能地瞬息顿住步伐,侧身堪堪躲过这猝然而至的一击。

        一粒黑黢黢的鹅卵石擦着陆怀峥的鼻尖掠过,重重地砸入墙角尘泥,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很抱歉,我失手了。”有人好整以暇地淡声笑道,仿佛全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沈昔妤不由微怔,转身循音而望,正对上负手立在月门边的白衣身影。

        微风漫卷,广袖长衫随风翩然舞如画。裴倾砚面带微笑的模样人畜无害,恍如不谙世事的邻家少年郎。

        方才那一击不中,裴倾砚眼中明显流露出了失望与不屑,甚至毫不掩饰地勾唇轻“啧”了声。

        由此可见,他所说的“失手”,大概是在惋惜自己没能成功砸中陆怀峥的头。

        沈昔妤一点也不怀疑,若此时他手里另有一块鹅卵石,他定会毅然决然地再砸一次。

        正这么想着,她便瞧见裴倾砚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他掌心赫然静静躺着另一块更大块圆润的鹅卵石。

        沈昔妤:“?”

        毫不在意她错愕的目光,裴倾砚只轻抛石子,矜傲地冷睇着她身前脸色阴沉、似将张口质问的人,冷声威胁:“退后,我不想说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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