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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波折


兴庆宫正殿,闻听脚步声渐进,上座的两道视线齐齐转向了那道秀颀挺拔的身影。

        “孙儿来迟,还请皇祖母勿怪。”陆怀峥唇角微扬,恭敬地行礼问安,举手投足皆妥帖从容。

        听着熟悉的清润含笑嗓音,郑贵妃不冷不淡地掀眸看他一眼,继而低头替太后誊抄佛经,母子间并无只言片语。

        太后不满地扬眉扫他们一眼,阖眼颔首,着宫人替他搬来圈椅,待陆怀峥坐下后,方将今日沈昔妤所言对他言明。

        静静听着,虽隐约有些预感,在听到那句“心意已决”时,陆怀峥仍是瞬间嘴角微沉,蜷曲的十指紧紧扣着座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沉默良久,他强抑满腔汹涌怒意,抬起凤眸,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声轻笑:“皇祖母,您说是昔妤主动求的?这怎可能?”

        分明不过数日未见,明明上回相见时,沈昔妤还是那般娇娇怯怯、温和柔顺,笑靥娇俏,那双明媚的眼眸里皆是他。

        人的眼神如何骗得了人?她竟能说断就断了。

        太后气得瞪大了双眼,面色不虞地倾身冷冷盯着他。她哪知道那姑娘作何打算?陆怀峥此话如同诘问,倒像是她拿刀逼着人家悔婚似的。

        “姑娘家脸皮薄,自然听不得那些市井间的污言秽语。沈家姑娘决意如此,哀家不得不允。”

        决意如此。这四个字如挥之不去的梦魇,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引得思绪如潮倒灌。

        陆怀峥颓然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宫灯,难掩疲惫。

        为什么?他哪里做得不好?他无法克制地不断自问,倘若他前几日去相府时,执意要见她一面再走,是否不会有今日变故。

        打量着他落寞不甘的神情,太后淡声道:“怀峥,你不要担忧。刘仆射家的长女同样以才情名动京城,若论样貌,吏部尚书府上的女儿个个出挑……”

        “是啊峥儿,谁家的姑娘不都一样吗?任凭什么书香门户、后起之秀,到底是比不得士族大家百年底蕴的。”

        郑贵妃漫不经心地劝了句,满意地欣赏着亲手所抄的佛经,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陆怀峥越听越觉得荒谬可笑。太后和母妃都在提醒他,婚约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后盾是世家大族,而非他父皇所看重扶持的文臣。

        所以他与哪家女儿拟定婚约都是一样的,一旦事成,他的正妻便只能是崔家嫡女。

        可是当真能一样吗?脑海中万千画面如走马灯般不断划过,尽是他与沈昔妤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一颦一笑,折磨得他头疼欲裂。

        内心挣扎了一番,陆怀峥似是平静地哑着嗓子开口:“我不娶。皇祖母也明白,除却世家,满朝文臣莫过右相。”

        看出他明显有些不情愿,郑贵妃和太后同时沉下脸来,只觉他一日日长大,变得同他父皇一样阴晴不定、心思莫测,更逐渐脱离掌控。

        再者说,右相沈钰虽深受皇帝器重,可他的女儿不愿嫁了,难道还要他们皇家像土匪似的去强抢?总不能为了一桩婚事闹得双方都没脸。

        思来想去,太后摇了摇头,适时出声提醒:“怀峥,莫要想这些多余的,你没有任性的权利。”

        陆怀峥闻言毫不犹豫地起身,复又重重跪在地上。久不见他行此跪拜大礼,太后微微皱眉,心中久违地掠过不安。

        她尚未开口,便听得陆怀峥态度坚决地垂眼朗声道:“孙儿会亲自去找她,让她回心转意。”

        数日后,城东相府。

        连日雨初歇,中庭风静,午后阳光刺眼夺目。

        今日休沐,沈钰难得清闲,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红釉琵琶尊。可怜春兰突然被他召来,站在一旁连大气都没敢出,满脸局促地瑟瑟发抖。

        素来最见不得下人们把他当成洪水猛兽的怯懦样,沈钰冷冷地开口问道:“我问你,二小姐这几日心情如何?都做了些什么?”

        这短短数日间,京城风波不断,不知是打哪儿来了位衰神,正藏匿在暗处注视着各家各户。

        自家小厮之死已是悬案一桩;黄门侍郎无端溺毙湖中更是疑点重重;谏议大夫遇刺坠崖至今生死未卜;那礼部尚书更是倒霉,出门上朝时竟意外坠马,就此成了个废人。

        与这些惊天消息相比,太后有意取消四皇子与沈昔妤的婚约,反倒没激起什么浪花来,显得无足轻重——但这不代表无人议论、冷嘲热讽。

        听了几嘴尖酸刻薄话,沈钰和夫人气得彻夜难眠。虽自家人都知道这错在四皇子,可外人不知,少不得要把矛头对准他们的小女儿。

        尽管沈昔妤近来格外乖巧听话,未曾踏出家门半步,每每坐下用膳时,脸上也看不出半点情绪。可她以往对四皇子的心意至诚,沈钰只怕她憋着不说,如此反倒伤身。

        见老爷无心责罚,春兰长舒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回禀道:“二小姐命人在杏树下扎了个秋千,日日看书绣花,午后稍稍用些水果冰酪就躺在摇椅里小憩。奴婢瞧着,心情极好。”

        “……”沈钰被呛了个半死,明明准备了一肚子殷切叮嘱,却无一字可讲。

        片片浮云略略遮去炎炎烈日,日光和煦得恰到其处,微风摇落满树花瓣,后院清香散逸。

        西南角的盆景前,沈昔妤安逸地握着小巧玲珑的剪子,亲自认真修剪着院中花草,任凭落英飞旋入发间,目光轻柔如天边云。

        左思右想仍觉不放心的沈钰亲自来到后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望着她面前那盆自己最钟爱的兰花,沈钰喉咙动了动,慈爱地捋须笑道:“妤儿,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你病才好,别累着自个儿。”

        这株兰花尤为不好养活,他含辛茹苦地养了三年,每日都额外悉心照料,也才得了这么一个花骨朵。这要被她一剪子铰了,他得心疼死。

        听出他话语中的嫌弃意味,沈昔妤幽怨地瞥他一眼,噘着嘴忿忿道:“您又不让我出门,再不变着法的找些事儿解闷,我都快发霉了。”

        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沈钰叹道:“爹也是为你好,再过些时日,爹就带你出门散心。”

        沈昔妤怏怏不乐地点了点头,沈钰越端量她的脸色越心疼,在心里把陆怀峥骂得狗血淋头。

        自大病一场,她本就清瘦的身子愈发瘦削了,脸上更无半点血色,双眼微肿,像是刚哭过。

        这般样貌,实在不像是心情极好。

        沈钰大手一挥,和颜悦色地安慰道:“妤儿莫不高兴了,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爹,爹这就差人去买来。”

        沉吟片刻,沈昔妤无奈地转过脸来,柔美的双眼微微弯了弯:“您就别担心了,女儿好得很。若能多给些月银,我保证天天对着您笑。”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轻声嘀咕道:“您方才着人送来的辣菜饼实在太辣,呛得我咳了小半个时辰呢,下回别送了,我还是更爱吃甜的。”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沈钰终于确定她心情甚好,黑着脸负手踏出垂花门,正与相府管事刘福迎面遇上,这才稍缓脸色,颔首拂袖而去。

        躬身回望一眼,刘福径自走到沈昔妤身边,毕恭毕敬地作揖道:“二小姐,您要老奴查的,有眉目了。”

        “福伯来啦,不必多礼。”沈昔妤回头乖巧地一笑,望向来者。

        刘福年逾六旬,是自父亲少时就在他身旁伺候的,从来行事稳妥,是府上资历最深的老人。

        也是她现如今,为数不多的尚可全信的下人。

        “那元平本姓钱,是冀州清河郡人士。”刘福说到一半,见小主子秀眉微蹙,清了清嗓子道,“他幼时失怙,家中唯有老母亲和两个幼妹。派去的人起初还没找着她们,向街坊一打听才知道,数月前她们刚搬去城北新宅里头住。”

        良久的沉默过后,沈昔妤没等到他的下文,歪头淡淡一笑:“您也觉得不对劲,是吗?”

        刘福迟疑着点头,耳边传来一声轻哼:“若无人接济,他每月月例尚不足一两银子,维持生计都属不易,如何买得起宅子?”

        她抬起剪子轻轻修剪着花枝,伴着“咔嚓”声,又问道:“他目不识丁、科举无望,为何不在家乡寻个活计,好歹能与母亲幼妹有个照应,何须千里迢迢来京城做什么小厮?”

        还有一点,沈昔妤并未直言。

        崔氏一族是清河郡望,在当地可谓呼风唤雨,巧合太多便不再仅仅是巧合了。如今她所在乎的是,除了元平,家中是否还有别的细作。

        抬眸望了眼杏树枝杈,沈昔妤回身温声嘱托:“如今家里人多,不比从前,请您格外留意些。若有来路不明的,或是爱躲懒偷闲、成日不知去向的,您大可以回了爹爹,一应打发出府。”

        刘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躬身应允:“是,老奴明白。”

        送走了刘管事,见四下无人,春兰方凑到沈昔妤耳边轻声道:“小姐,您要退婚的事儿,今儿城里都传开了。”

        听罢,沈昔妤抬眸回以一笑,丝毫不觉意外。那是自然,否则她这二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上回她便看出那大汉是个人才,什么小道消息只要被他添油加醋一番,准能传遍街头巷尾,他这回果真也没叫她失望。

        “小姐不如回房绣花吧,您得当心身子啊。”

        听春兰这般说,沈昔妤收起笑容,怄气似的哼了声:“还绣什么花?我不绣了!当真无趣。”

        春兰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了,乖乖地赔着笑:“这是怎么了?奴婢觉得,您前两日绣的那个平安符挺好看啊。”

        沈昔妤细细琢磨了一番这话,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提醒我了,我这就去铰了它。”

        前两日沈昔妤绣了个靛青色的平安符,越看越不满意,索性又重新绣了个湖水蓝的。

        她对自己的绣工十分自信,还美滋滋地想:裴倾砚喜着白衣,此符与他更为相配。

        可他已有五日没来相府了。

        前两日,她本想着若他再不来,她便亲自去趟侯府,权当散心。

        谁知今儿一早,裴倾砚便派小厮给她送了些冰饮来,还画蛇添足地写了封书信。

        那信上说他近几日公务繁忙、无暇探望,万望她多多珍重,别总惦记着去外头疯玩。

        这些唠叨话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信纸上还画了只吃饱喝足、肚皮朝天晒太阳的猪,画得栩栩如生,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她堂堂相府二小姐,在他裴倾砚眼里竟是一头只知吃饱睡觉的懒猪?

        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臭脸,沈昔妤气得用力把剪子剪得“咔嚓”作响,咬咬牙道:“不来就不来,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最好永远别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惊呼:“二小姐!”

        沈昔妤心下一慌,猛然停手低头,才发现沈钰心爱的兰花被她剪得只剩个孤零零的小花苞,光秃秃的样子极为凄惨。

        生怕挨骂,她只得带着春兰动身去前院找人补救,却在一脚刚跨出垂花门时被人伸手拦下。

        那丫鬟似已等候多时了,见她眼神疑惑,支吾道:“二小姐,老爷说您今儿只能待在后院。”

        “为何?”沈昔妤蹙眉顿住步子,见此人眼神躲闪,不免心里不安,冷声追问,“说实话。”

        见她态度坚决,小丫鬟只得福身回道:“是四皇子来了。老爷让您好生歇着,什么也别管,他和大小姐会把他打发走。”

        话音尚未落下,身前已然掠过一阵风。望着她直奔前院而去的清丽背影,小丫鬟怔了怔,不由脸色发白。

        快步自蜿蜒回廊中穿行而过,沈昔妤紧紧攥着双手,呼吸与脚步虽皆是愈发急促,却渐渐由最初的心慌意急恢复了镇定沉着。

        陆怀峥已经忍了数日,他今日既来了,定是做好了十足准备,绝无善罢甘休的道理。

        这厮锱铢必较,姐姐素来心直口快,又憋着口气,一旦失言未免招致记恨。眼下相府虽不惧他,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如何能安心躲在后院,等着家人替她摆平一切?横竖等了这么些时日,太后那头也没有消息,想来陆怀峥若不点头,这婚一时半会儿还真退不得了。

        来了也好,她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脑海中灵光一闪,沈昔妤回身吩咐道:“春兰,你去将我桌上那妆奁取来,动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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