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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白小七头脑一片空白,短短一刹,燕昭上前揽过滞住的她往后一带。她感觉自己任人摆布往前倒,额头撞到他的胸口,那截树枝贴着她的发丝而过,若不是他够快她的脑袋恐怕要多出个洞,白小七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燕昭抱着白小七后退几步站稳,树枝落地,转危为安。白小七腰间一松,抬头挣出束缚,手还紧抓着他的衣襟,她一瞧立马放手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抚上额头,有那么一丝钝痛,还留着点余温。只一瞬,没由她细想这点触感很快了无踪迹,仿佛方才的变故从未发生过。

        白小七坦然道:“不比了,我赢了,你是不是该传授我点什么?”

        燕昭理理被她扯乱的前襟:“我看你学得差不多了,找错了路子,拜入专攻暗器门下必将有所造诣。”

        “你别打趣我,这也是跟你学的,当初怎么放倒占启生的我还没摸清,害的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使诈的名头都担了,不得做些什么如何配得上。”

        燕昭不给她应允的机会,再度拾起树枝:“那你这回仔细看着,你守我攻。”

        还来?

        白小七本想拒绝,不过几招下来不似她想的那样,这回他仿着她的动作,用与她相近的速度将她适才的招数全部重复了一遍,她无法像他一样从容不迫地格挡,全程慌乱躲避,同时也看清了他的身法。虽是照着她的模子来的,但相比之下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不拖泥带水,除去许多多余的动作,即便他刻意放缓还是压迫地她喘不过气。

        “停停停,我学到了。”白小七喘着粗气直接站直不躲了,他收手,树枝在她的眉心前停下,下一刻就能洞穿她的脑门,她心悸地往边上靠了几步。

        不得不说燕昭这简单粗暴的教导方法见效极快,使得她对自己的认知更明确了些,原来少了她那些瑕疵,这套不入流的招数能有这等威压。她该如何自如地使出来怕是还得悟上好一阵子。

        “你一身功夫就是这么习得的?你师父都这么教你么。”

        燕昭:“动真格总比日日打坐练空招来的管用。”

        白小七认同,不过这更适用于天资卓绝,悟性高的习武高手,放她身上绝对不妥。她不免怜悯起他,不知师从何门,年纪轻轻就练就这一身功夫,就算天赋过人也必定下了极大苦心,童年哪有乐趣可言,哪能像她还有空上山下水,捕虫摸鱼。

        这么一想她心里平衡许多,下多大的功夫得怎样的结果,她时而私下里勤勉,做的却是无用功,为的是抚慰偶尔的挫败和不甘。

        燕昭认真教她,怪她不是个好学生,白小七由衷道:“我愚钝,不过想向你讨教点皮毛,你教我这些一时学不来,要辜负你一番苦心了。”

        她一时正经一时跳脱,燕昭判断她此番大概是真心话,宽慰她:“人各有所长,不必妄自菲薄,三百六十行,有一计傍身就可安居一隅不愁生计,不是非得习武悟道。”

        “你习武只是为了不愁生计?”

        他没答。

        紧接着打破沉默的是匆促而来的张小泉:“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燕公子也在啊。”张小泉来给白小七通风报信,没想到推开院门里头还多了一人。他们这后院用于放置杂物,若不是白小七突发奇想要求,平日里是不会有客人往这来的。左右他们相识,一同练功也不一定。

        “怎么了?说话!”看他不急,白小七反而急了,又想到他的脾性,强调:“长话短说。”

        “江知府在府中自尽了!开封要变天啦!”

        张小泉叽里呱啦说了一串,白小七似懂非懂,燕昭听懂了,虽不知这是第几手消息,既然能传出来,江钦木的死已成定局,广而告之时,新任知府都已抵达开封走马上任——崔正怀。

        怪不得棠画急传他回开封,只是他这几日并不曾去见闻朝书,闻朝书估摸着是早有消息,见他就为此事。他一人难以顾及两头,眼下多有制肘,不能轻举妄动,他不知襄邑那头是谁在暗守他,但心里有数,能在襄邑调动守军搜捕他的除了崔正怀还能有谁,联想到姚戍章的字和追他的那人,崔氏一家不止这么简单。

        不过无实证,燕昭只是暂作猜测,崔正怀既代替江钦木上位,若说江钦木的死没他掺和谁信?敢动江钦木,八成是谢承平的意思了。

        燕昭冷笑,卸磨杀驴,他最擅此事。

        燕昭忌惮有人在闻朝书那头守株待兔,一直等他消息没擅自寻他,如今崔正怀的手真伸到开封,想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只能等闻朝书想法子了。

        另一边的白小七就无甚顾虑,开封知府是谁是她这平民百姓该担忧的么,于她来说就是桩无关紧要的事,不影响她吃饭睡觉。然而燕昭听闻消息时眉头紧锁,看样子他也是才知道,且于他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白小七看他脸色另外问了张小泉几句,张小泉知晓的也不多,她直说知道了,催他上前堂干活去。

        张小泉见他们对此不感兴趣,白小七也没有要和他深入探讨的意思,收回话头退下。只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白小七和燕昭还驻足原地,各自出神。

        白小七正对如何为燕昭排忧解难出主意,被张小泉的出现打断,于是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张小泉:“有位姑娘说是要见这位燕公子。”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棠画。

        他们回到堂中,棠画今日不似往常衣着艳丽,而是淡妆素衣,别有一番风味,白小七差点没认出她来,待走近了才明了,不敢放肆瞧她。

        棠画见了他们不多招呼,直接忽视白小七这么个大活人,上来就要燕昭跟她走。白小七识相地不打搅他们,兀自走远找叶小花说话,心不在焉,不时往燕昭棠画那头瞟。

        他们不知在说什么,棠画神情严肃,眉心紧蹙,说个不停,燕昭只是听着。直到最后话毕,燕昭回了句什么,棠画才像懈下一块石头,莞尔一笑,端庄行礼离去。

        燕昭没目送她走远,而是直接转过头。白小七猝不及防,慌忙收回不安分的目光,假装专心和叶小花谈天:“你说到哪儿了?”

        叶小花抱着个瓷瓶左右擦拭:“白姑娘我看你心事重重,既然无心听我说话就别在这干站着了。你看张小泉又偷闲,我还得替他干完今日的活,您自个儿玩去吧。”

        白小七白他一眼,恨他没有眼力见,从容回看燕昭,他已经坐下,白小七明白他的意思,丢下叶小花过去坐好问:“什么事?”

        “没事。我需离去几日,你有什么需要看着用,等不住就自己回扬州去,应该够你路上花。”说完燕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赶她走?

        着实有些突然,他话出口,这银两收了就留不住了,白小七心一沉:“我不用你的银子……你多久回来?我等的了,有手有脚的,去堂后打下手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

        燕昭发觉她误会了,他原是没那意思,经她一说反倒生了心思,把银子重新放到她面前,难得好声好气劝慰她:“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走在刀尖上,你跟着我朝不保夕,该你走时就别多留,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话已至此,白小七看着眼前的银两,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还想再挣扎一下,苦着脸问:“这天来的这么快么,你是不回来了?”

        “不好说。你不用这幅神情,我不过在与你商议,归期不定,该怎么做你自行决定。”她的表情好像在同一个临终之人问话,仿佛他下一刻就要赴死,燕昭看着极其不适。

        见有转圜的余地,她闻言勉强笑笑,表明态度:“燕少侠你放心去吧,我就在这等着哪也不去,您要回来了别忘了来这找我。否则银两用完我真得给人洗碗擦桌了。”

        燕昭也笑:“用不了那么久,你要把这银两用完了还不见我,给我收尸也轮不上你了。”

        “别瞎说。你别不信邪,人说的话可是很灵验的,得学我说些吉利的,燕少侠神功盖世,你我定然不久就能再见。”

        燕昭不信鬼神之说,却被她一本正经的神色逗笑:“借你吉言。”

        看来他这回要做的是极其危险之事,官家牢狱都把握十足地走过一遍,有什么比这更惊险?他尚且拿不准,白小七更不敢想。

        “你还是要去给闻朝书办事么。”白小七赶在他临行之前问。她没忘和他约法三章,他平日从不刻意隐瞒她,她通过猜想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但想到他可能一去不回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

        燕昭没计较她的越矩,像是急着离开,“嗯”了一声,行囊也不带,身上大概就藏着把剑,只留给她个高大的背影。

        不添乱就不错了,排忧解难哪轮的上她。燕昭说走就走,她日后那点盼头也没了,还闯荡江湖,才有个开端就结束了。白小七当跟班的自觉回来,她贵在有自知之明,及时收心,否则少不了徒增烦恼。

        棠画竟也从襄邑到开封来了,掐着江钦木死讯传来的时候前来,她的来意许是与这事有关,能和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燕昭私底下和闻朝书的筹谋可见一斑,他不让她掺和他的事多半有这层考虑。

        她觉得燕昭一点也不适合替闻朝书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杀人无形却非麻木不仁,比起闻朝书这样笑里藏刀的人,他面冷心热有情义,反倒不那么危险。

        白小七掂量着燕昭留的银两,她一时半会不想回山,天气渐寒又没带多余衣物,正好去添置些冬衣。与唐思思约定半月,距她下山已过去一月,已然失约,那再晚些也无妨。何况燕昭这大腿才刚抱上,虽然对方大有甩手走人的架势,听他话里意思是事有风险,不是非要她走不可,既然如此她自不会轻易撒手,且不说再回去不知还有没有下山之日。

        只盼燕昭能平安回来,抛去一些自私的目的,就算不为自己,白小七也是不希望他出事的。相识时日不长,多少有点交情,她确信燕昭是个好人,真计较起来她欠着他不少,帮的那点小忙不足为道,至少不值手中这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

        他若是为保周全不回来也无事,就算没了他又怎样,如她所说,去后堂打下手也无不可,张小泉叶小花能干的事她不见得不行,她没那么多讲究。

        大不了挣足了银两再随处走走,从这一路赶回扬州还要好几日,几番来回都是匆忙行路,她还从未细看过沿途风景,若她孤身独自再走一趟一定要慢慢观望。

        白小七思量甚远,失落没多久又重新振作,提起要买衣物,叶小花给她指了条明路,一里之外是城里最大的布庄,应有尽有,她报上叶小花的名头还能得点便宜。

        白小七欣然记下,宝贝似的揣好银子背起行囊装新衣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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