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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翻过人迹罕至的大山可见溪流,尽管险峻难行的山路都是燕昭托着白小七过去,她仍是感觉力倦神疲。终于见有水源,沿着河溪道路也平坦许多,几个破了洞的废弃竹篓被丢在岸边,这附近兴许有人烟。

        燕昭走到溪边掬一把水随意往脸上拍拍,白小七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岸边,用冰凉的清水给自己提提神,一夜在外,浑身上下早沾染了露水湿意,眼下反而不觉得冷了。

        “往上游走还是下游走?”白小七鼻子不通气,说出话才发觉闷声闷气,多少有些受寒。

        燕昭止住动作偏头瞧她一眼,还有水珠顺着他的下颔落下:“上游,走不远应该有人家,你再忍忍,抱歉。”

        平日里听他打趣她惯了,白小七一时不太习惯他温和的态度,不知怎么应对他的歉意,别扭起身违心道:“……我无事,没拖你后腿就好。你好了没?”

        燕昭放下手中一捧水:“走了。”

        白小七应好跟上。

        如他所说,不远就有人家,炊烟袅袅,大约是在起灶烧饭,原来他们连续走了有大半日,此时已近午时。

        “咱们走哪去?”临近了白小七问,他不表态她不好替他拿主意就地歇息。

        燕昭:“借个地方歇歇,你不饿?收拾收拾再走不急,你这样到时要我将你扛着去开封?”

        她摸着肚子,经他一说确实饥饿难耐,既然这么说了,相信他买顿饭的银两总是有的。

        看他就不像是擅与人交涉的,白小七自觉主动地找了最近的瓦房叩门。没一会就听见里面拉门闩的声音,还有人抱怨:“不是才来过?说了没见过人,怎的没完没了了。”

        她疑虑地退步回头看燕昭一眼,他没动,她才放心站定,在屋主人开门时露出个活泼可人的笑:“叨扰大婶了,我与我大哥从乡下来,要往开封去,走了许久都没到地方,一日没碰饭食现在是累的不行了,想来这讨口饭吃,可否行个方便?”

        燕昭上道地走上来递过银子。

        开门大婶认错了人,警惕地打量他们一会,见了燕昭手里的银子才收回目光,一顿饭食换一两银子,这生意稳赚不赔,有人送钱上门哪有不要的道理?不过添两双碗筷,费不了多少功夫,大婶接过银子:“进来吧,正好烧着饭,粗茶淡饭,你们别嫌弃才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两这东西在哪都好使。白小七乖巧道:“怎会,我们吃两口歇歇脚就走,不敢多挑剔打扰,多谢大婶收留。”

        她性子讨人喜欢,又会说话,大婶帮她敞开了门,白小七与燕昭一前一后走进去。

        里头还坐着个男子,大婶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去灶台边上忙碌,他一副了然的神情,笑对他们二人:“二位随便坐坐,敝姓陈。”

        这应是对夫妻,她不客气,顺着他所指的位置坐下,道:“陈叔好,我们兄妹姓白,上开封路远难行,多有打搅,勿要见怪。”

        “客气了,这偏远地方没几户人家,要接着行路还是上官道安全些,你们要不识路待用过饭我引你们过去。”

        “我们识得路,不劳烦您了。”山里农家人没那么多心思,白小七直截了当问:“听大婶方才的话,在我们之前可有什么人来过?”

        “是城里官爷捉拿逃犯来了,才走不久,说要找个黑衣负剑的出逃人犯,欸,年纪身量就与你这白兄弟差不多。”陈叔说着眯眼前倾看了看白小七身后的燕昭。

        白小七跟着看他一眼,好在他早将长剑收进了外衫里,才没有样样特征都符合,县衙竟然为了追燕昭搜到这偏远地方来,看来连夜离开是对的。

        白小七惊讶道:“那还真巧。不过我这大哥只会执笔写字,不会弄剑伤人。”

        陈叔干笑道:“哈哈哈,也是,也是,瞧得出来。”

        说话间,大婶端着白饭素食过来,招呼他们用饭。白小七饿极,不嫌弃这一桌毫无油水的饭菜,几口填饱了肚子,抬头时燕昭也才吃完,慢她一步。她想自己的食相多半十分不雅,不等她尴尬,燕昭先行起来道了个谢而后拜别,她只好在他后头与陈叔随口寒暄几句,跟着离去。

        燕昭没上官道,而是继续逆着溪流方向往上走。沿路平缓,碎石密布,他们慢步走着,仿佛外出游山玩水的闲散游人。

        白小七看着地面,一深一浅地踩在溪岸的石子上,脚边就是清可见底的流水。脚下石子一偏,她没踩稳一脚踏进水里,虽然岸边水浅却也不免湿了鞋,她这才安分地往边上走了些。

        燕昭向她解释:“走过这段就算出了襄邑,他们的手伸不长,届时再上官道不妨。”

        白小七:“那家子人怀疑你了,不怕他们回头报官去?”

        “你是要我回去杀人灭口?”

        “你杀人讲道义,定是不会的。你不是刚得了姚匪头的藏宝图,多给些银钱捂上他们的嘴才妥当。”她咯咯笑道。

        燕昭也笑:“身无分文倒是大方,这银两给你怕你有命拿没命花。再瞎打听我有必要与你明着算算账。”

        受制于人连个玩笑都随便开不得,她收笑认错:“我说着玩的,您就是卖了我也收不回这债,不如留着我还有些用处。”

        一直往上游去,走到溪流源头,转弯下山就是大道。两人给了些银钱搭上顺路商队的车马,成功借着行商的由头,在夜幕低垂前进了开封。

        燕昭不得不承认白小七确实用处不小,尤其在人际沟通上如鱼得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不红心不跳,这一块强出他许多,带着她行路不但没变慢,反而省事不少。

        他们没去别处,径直回了先前居住的客栈,燕昭走时押着不少银两,未结房钱,那两间客房一直给他们留着。

        迈过门槛进去时,正对上拿着扫帚洒扫的张小泉,他见了白小七又惊又喜,不顾手中的活计,挥舞着扫帚大喊叶小花出来:“白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白小七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几步避开张小泉,后厨忙活的叶小花也冒出头来,上下打量她拦着她问话,见她手脚齐全情绪才平和下来。当他们问起她这段日子的苦难遭遇她一概不提,只说那天夜里遇上亲戚,不容她推拒就拉着她去襄邑探亲,事急从权只好晚些再告知他们,十分对不住云云。

        说完才以不想打扰二人好好干活早点歇息为由溜回屋里。

        对于张小泉与叶小花的关切她实则感动万分,只是这几日来蒙骗的陌生人多了,她实在不想再分精力哄骗难得关照她的寥寥几人,别人真心待她,她却扯谎拂了他们一片赤诚,这滋味不好受。燕昭杀人讲道义,她行骗也有原则规矩。

        一梦到天明。

        白小七已有很久不曾做梦,从前她白日里睡下必然梦见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事,二师兄说她心术不正才爱做白日梦,于是她每逢梦醒都会静坐默念一遍清心诀,静心定气,去尘除垢,然而一直不见成效。

        一回还梦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爹娘,在梦里他们也是面目模糊的,任她怎么瞧也瞧不清。不过她不在意,师父又当爹又当娘地将她拉扯大,她还惦念着那抛弃她的爹娘像什么话,不过是有血亲关系的陌路人罢了,不该多想,她时时警醒自己。

        今日她恰好梦到了年幼时,师父拿着竹枝盯着她扎马步的场景。那时师父还是年轻的,不似如今鬓边花白。

        她扎着马步瑟瑟发抖,没多久就撑不住了蹲坐下去,双腿打颤抬起头,只见师父面目狰狞,举起竹枝就要朝她劈头盖脸地抽下去,她下意识地举手护住脑袋,就这么在师父的竹枝落到身上前惊醒了。

        白小七掀开衣袖看着自己光裸洁白的手臂,似乎在隐隐作痛。还好醒的是时候,她没出息地想。

        这场梦倒提醒她,该好好练功了。一身功法荒废了一月有余,师父虽不再严厉管教她,但若是知晓她这般懒散定要动气。本就资质平平还如此懈怠,她自己也觉亏心。像现下这样的闲暇时候要自觉练会才是。

        白小七当即行动,问过叶小花借下无人的后院,叶小花听说女侠要练功,殷勤地将置杂物的小院清理出来供她杂耍,地方不大却也绰绰有余,她不会舞枪弄剑,用不上宽敞地,这儿给她耍耍自己的小刀足以。

        她没拿出月牙儿,而是折了枝长短近似的树枝作比,因她一向抗拒冷冰冰的刀刃,冷峭凌厉的刀锋在她手中是护身工具,在他人手里又是杀人利器,轻而易举就能斩断一条鲜活的生命。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多碰,保不齐失手伤了自己。

        她重复回想燕昭一剑夺虎哥性命的招式,捏着树枝在身前比划,可她再怎么想,也只记得开始与结束的画面。她笨拙地模仿他施展身形在小院中快速移动,却始终无法在注意身法的情况下认准目的同时出手。

        白小七失落地停下,天分使然,她要能在匆忙间看过一遍就能悟出其中要领,也不会到如今还一事无成。她抛起树枝又接住,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树枝脱手落地才打住。她想俯身捡起,被人抢先一步,保持着弯腰姿势抬眼看,燕昭正好整以暇地拿着她的树枝站在跟前瞧她。

        “你在这练功?就用这个?”

        自己的窘态全让人看光了,白小七觉得丢人,转移视线:“你偷看多久了,燕少侠你是不是也有点怪癖,总偷摸着暗中视察我?”

        “我路过,你继续。”燕昭将树枝交还她。

        白小七方觉不对,竟然能在白日里见到他,他今日闲暇?棠画亲来通传他回开封,自有急事,他却一直待在客栈,甚至还有心思来这后院闲逛。她心思一转,叫住他:“等等!燕少侠你可有空闲?”

        “怎么。”

        “既然你收了我这跟班,我日日游手好闲也不是回事,遇险时全仰仗你拉我一把,不如你有空教我几招,你办事我也好搭把手。”她手执树枝在空中画个圈,

        “偷师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偷学外门武功你回去怎么同师门解释?”

        “狭隘!我大师兄那一身功夫与师门也无甚关系,取长补短,师父怎会怪罪我。何况你功法高绝,我就是再刻苦偷师,也学不到燕少侠万分之一。”

        她把话都堵死了,语气轻佻,然则发自内心,最后一句的夸赞让人无法拒绝,白小七惊叹于自己的机灵。

        燕昭:“你使短刀?”

        白小七知他是答应了,抓住机会说:“是,我只摸过这一件兵器,迫不得已不轻易让它见光。长刀长剑我把控不了,就拿这树枝暂代。”

        燕昭也去折了根树枝:“来,你攻我守,碰到我算你赢。”

        她只想学点皮毛,燕昭突然要和她比试,她如何做他的对手?碍于自己提出的要求不好临阵退缩,她只好心一横就上,丢人就丢人罢,反正他早知道她几斤几两,摸他一下应该不难。

        后院很小,白小七没几步就移到他身前,他没动,不打算躲?她瞅准机会直愣愣地向他刺去,以为就这么轻易得手,他手上动作,用自己的树枝挑开她已经行至他前襟的树枝,这动作看似轻飘飘软绵绵,却轻而易举地将树枝连同她的手一起弹开。

        白小七握直被他弹偏的树枝,没有做更多花哨的动作,绕到他身后攻击,不信他还能站着不动。

        她干脆地出手,他却还是屹然不动,不抬眼看,反手往身后用一样的力道准确挡下她:“动静太大,背后偷袭也不小点声,比起那日山洞里还退步了。”

        白小七咬牙,对付高个子那招眼下当然不适用,面对一个武功远高于她还有意识防备的人,就是用上全身气力死磕一击也无济于事。

        听他这么说她接下来不自觉分心放轻了脚步,多了一层顾虑拖慢她的速度,致使她的身形在燕昭眼里无处可藏。

        她很快意识到了悬殊,想要碰到他来硬的是不行了,必须以巧得胜——玩阴的。

        她在他身侧绕了几圈没找到机会,灵机一动,不再依靠手里的树枝,整个人朝他扑去:看你这回怎么挡。

        这么大个人燕昭不躲接下势必要接触她。虽是她占便宜,但到底是他订的规矩,不怪她钻空子,白小七心安理得扑向他。

        燕昭偏身避过:“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时说过我不动了?”

        她擦过他的衣角,故作懊恼,一只手撑地轻巧跃起,衣袂擦着地面发出声响,另一只手握在树枝中段轻轻用劲折成两段,出声掩盖树枝断裂的声音:“我还当你要从一而终,这就站不住了。”

        “你今日若是少吃点我应是不用躲的。”

        白小七不与他逞口舌之强,遮着半截树枝避开他的目光,攻击他的腰背。燕昭还是没动,她忍住笑意,用巧劲在途中无声丢出袖中另外半截树枝,与她形成两方夹击,他注意在她身上,哪顾得上她随手刚折的暗器。

        她当计谋得逞,毫无顾忌地全身心注意手上动作,将希望寄于空中悄无声息的另外半截树枝上。

        在她得意之时,燕昭忽的觉察,她丢出暗器的动作还是不够轻,贴近时仍然让他捕捉到不对劲。

        暗箭已至,燕昭匆忙间躲过白小七手底下攻击,也甩出手中的树枝,击飞空中即将碰到他腰带的暗器,动作迅速仓促,没时间让他考虑力道和方位,那半截被挡开的树枝竟朝白小七的方向扎去。

        白小七懵了,保持着被燕昭避开的攻击动作,无法收势躲不开。这被的树枝无异于箭矢,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没想到放的冷箭最后还得归回她身上,报应来的未免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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