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大白天，距离入夜还有很久。街上石板路凹凸不平，墙上砖石深灰斑驳，还长着翠绿的青苔。几丛杂草贴着墙根，人一走过就带起一阵夹杂水汽的风。麻雀在屋檐落下，歪着脑袋看街上人渐渐多了。
镇上水路纵横，小桥交错，有各种店铺相继开张了，正收拾着屋外的木头门窗盖，也有挑着担子吆喝的，卖些自制的小吃，还有街头说书的，也支起一桌一椅，挨着一家茶棚，在桌上铺着白纸扇子和醒木。还有驾马赶驴的，挑水的，行船的。整个镇子都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散发出活力。
沈剑心四处走走看看，这个小镇不大，却很丰富，什么都具备。柏树森森，已到一个寺庙外面。诵经声传出来，庄严肃穆的恢弘之感像潮水一样扩散。沈剑心后颈一烫，一个激灵，差点压不住现出狐狸耳朵。
“怎么回事？”沈剑心捂着后颈退步离开，走开几丈外，掌下热意恢复成正常的体温，另一只手还没忘了也拉着叶英后退。
叶英伸手向前探了探，并无异样的感觉。沈剑心还没从一个激灵中恢复过来，懵懵地松开叶英，改为去扶他伸出去的手臂。
身边的香客们朝这边看了看，像是一个人扶着盲人一样，及时避开了二人。
一位好心的女子上前询问，“这位姑娘有眼疾吗？”
见二人没动，姑娘怯生生又问了一遍。
似乎有人在催她，她回身看了一眼，又转过来快速悄声说，“小江隐寺求医药不灵的，但是这里求子很灵。你们夫妻二人可以试一试。”说罢一笑告别，转身进寺了。
沈剑心茫然时，叶英突然从他手中抽回胳膊。
“咦？”叶英突然的动作让沈剑心感到一丝疑惑，不过也没多想，“这庙里有什么东西，我能感觉到……”
“哎？等等，”沈剑心有时候偏偏在不该灵光时灵光，他先是四处看了一圈，然后神色惊疑不定地指着自己：“那姑娘刚才在和我说话吗？”
没人会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叶英的衣角都快消失在寺庙大门了。
沈剑心也想进去看看，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后颈又是一烫。这次他早有准备，灵力不至于失控。他忍着这种怪异的感觉，一步步走进寺庙。
寺内绿意葱茏，有一潭秀水，水上有几株荷花，正在清风中簌簌盛开着。寺庙佛修一类对妖魔克制比较大，沈剑心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适感，但沈剑心是一个走正道的妖怪，所以寺庙给他带来的有一点不舒服而已，更多的不适来源于后颈一直灼痛的印记。
这个印记还是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给他印上的，沈剑心一想到这个就心里发毛。这个印记在这里发烫，是不是说明这个小江隐寺和它有关？可它是邪祟，怎么可能和寺庙有关系呢？
想不通，这时候身边要是有个能商量的人就好了。“也不知道叶英这一会儿功夫跑哪去了。”沈剑心嘀咕，一时没看路，不小心叫一颗树枝撞了头。
沈剑心一看，这棵树足有三人合抱之粗，上面挂着各种红绸木牌，层层叠叠得透光都费劲，看来是祈愿的树，正正地框在路中间。树前面还有一口井，却封死了，也没有打水的东西摆在旁边，倒是有个黑色大香炉摆在水井石板盖上，上面插着很多支香，有的燃尽了，有的正燃着，还有更多支香在香客手中，跪在黄布垫上拜三拜，再插入香炉里。
一阵风吹过来，焚烧的烟叫沈剑心吸了一鼻子，烟熏呛得不住咳嗽，急忙远离了此处。
没人注意到，香炉里的烟又向他离去的方向飘了一点，才又随风而去。就像在他身上粘了一下似的。
小江隐寺之所以小，就是因为它没有多少个殿，前面一下子就转完了，后面禅房之类又不是游人可入的。沈剑心走出寺庙，一眼就看见人中的熟悉身影。
沈剑心喊了一声，见叶英没搭理他，便跑了过去。
叶英正仰着幕篱端详这个寺庙。沈剑心问他：“发现什么了？”
“庙中有一位……”叶英顿了顿，到有些不确定似的，“或是曾有一位，佛修。”
“这可真是一个大发现，”沈剑心语调又长又平，显然并不为此感到激动，“为什么它给我弄的印记会发热？”
叶英的反应一看就是不知道，沈剑心逛了半天，正好饿了，看了看天色，瞬间吃饭这种人生大事占据了首位，“不想了，都正午了，我们找家店吃饭吧。”
看起来叶英也不觉得这种积极吃饭的心态有什么不好。应了声，由着沈剑心拽着他。镇子里饭店标识都很明显，沈剑心随便挑了一家，店内简朴，人还不少，衣着打扮多是走卒布衣，看来价格不贵。一坐下就听见隔壁桌一句余音：“……没死！”
“能活过一晚，奇女子也。”说完那桌就哄笑开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笑了一阵后，有一人说：“李家好像要把新娘遣回去。”
“就李老爷那想要孙子的劲，能打发回去？”
“那肯定是李公子的主意，”那声音忽然降了一调，“听说啊，李公子正为此和李老爷闹呢，反正李宅啊，总是鸡犬不宁的。”
那桌人哄闹着离开了。
这时店小二忙中抽空来了，“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沈剑心点了一份红烧鱼，看了看没动静的叶英，替他点了一份叶子鸡。
他们的饭菜上了桌，店外进了一位古怪的客人。
说起来奇怪，这人少年模样，头上一边头发是白的，黑白头发披散及肩，一边肩上是泛着银光的肩甲，一边肩上都是毛，手中还拿着一柄黑色扇子，摇啊摇的，像极了贵公子模样。
沈剑心看了眼白纱飘飘恍若没有头的叶英，心想怪人不少，不足为奇，干饭要紧。
二人吃完饭，剩下半天时间，沈剑心和叶英又在镇中左瞧瞧右看看，后颈印记却没有发热。
沈剑心走累了，蹲在一汪河水边，远处是几家女子在浣洗衣物。小河碧波荡漾，河边垂柳飘飘。
沈剑心看着河水中悠悠飘过去的水鸭子，突然一张手，吓得鸭子惊慌嘎嘎划走，沈剑心目送鸭子划远，又低下头拨了一下水中漂浮的柳叶。
似乎有哪里不对，沈剑心托腮，叼着不知道从哪里薅下来的草叶。
直到河水中荡漾平复，映照出他的脸。长得有点小帅，笑得也好看。沈剑心评价道。突然印记一烫。
等等，他有笑吗？
水中的“沈剑心”嘴角越咧越大，不可思议地咧到耳根。就在一瞬之间，沈剑心蹭地跳起来，叶英的剑也到了。
剑身刺入河水，搅乱波皱。还好那些洗衣服的女子离得远，注意不到这边。
叶英收剑回鞘。整个出剑过程快得不行，沈剑心只来得及看见剑身上闪过金色流光。
“跑了。”叶英淡淡陈述。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玩意！”印记热度不再，沈剑心平复了一下呼吸，觉得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也阴冷起来。
他看了看西边下沉的太阳，问道：“我们不等到晚上行不行？”
沈剑心拍拍衣服，吐掉嘴里的草——谁知道为什么刚才没被吓掉，“我怕心脏承受不住，毕竟我只是一只十分帅气九分潇洒八分英俊的小狐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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