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
滴答！
滴答！
……
哗啦啦！
上天好像是看见了人间的悲哀，漆黑的乌云笼罩了所有遇害者的心。
倾盆大雨洗刷着这个世界，冲洗着世界的污浊，但却洗不去人心中的痛苦。
“你说，如果当时我胆子大一点，陪着老班一起下楼，会不会老班就不会死？”林殊仰起头，任由雨水击打着自己的脸。
牛大壮嘴里叼着一支烟，雨很大，点不着。
但此刻，牛大壮觉得嘴里得叼着点什么，才能说得出后面的话。
“可是不会有如果。”牛大壮用手接过嘴里的香烟，似有若无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学着林殊的样子仰起头。
“哈哈哈……”林殊的笑很苦涩，“是啊，可惜不会有如果。”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老师。”
林殊听后低下头，向牛大壮伸出手，指了指牛大壮手里的香烟。
牛大壮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早已湿透的七块钱香烟。
“吸烟有害健康的。”牛大壮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将香烟递给了林殊。
牛大壮知道，此刻的林殊需要释放。
赵勇的死，对于他的打击太大了。
林殊虚假地深深吸了口烟，长吐一口浊气。
“他当然是个好老师……非常好的老师。”
林殊直接在赵勇的墓前坐下。
“说说呗。”牛大壮开口。
“从哪开始说呢？”林殊眼中含泪地看着眼前亦师亦父的赵勇的墓碑，“从我第一次分到他的班里，他就对我很好。”
“我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爸妈都死了，从那之后，十岁之前的记忆也全都消失了，这么都想不起来，包括我爸妈怎么死的我都想不起来。
我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嫌弃我，说我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他们还是将我家的遗产全部都瓜分了！
你说好不好笑？”
牛大壮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然后我就一直勤工俭学，什么端盘子洗衣服扫厕所什么的，只要有活我都干。那些个黑心老板，有的看我是个孩子，就骗我不给我工钱，还有的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结果借口说我是童工，就给我半个人的钱。
反正是没少被欺负，什么尊严，脸面，那些都是奢侈品。
还有的人，他们都说我勤劳能干，你说扯不扯淡？
其实我就是没钱吃饭没钱上学。
要是有钱，谁闲的没事干会给自己找这样的累活？”
牛大壮拍了拍林殊的肩膀，竖起来一个大拇指，玩笑似的开口道：“那你可真是好样的，都这样了还能考上大学。”
林殊一手拍在牛大壮的大拇指上。“扯淡那都是！什么阳光乐观的，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的悲哀罢了。”
牛大壮的手悬在半空中，好似静止了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殊抽好一会儿烟，然后又继续叙说了起来。
“然后就是小学，初中，高中。
到了高中，我就遇到了老班，他让我的世界有了光。
到了班里以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很困难，于是就想给我申请什么贫困生。
可是呢，我没有户口本也没有什么证明，学校不给通过。
然后他想尽办法，甚至还找到了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去求他们，可是都不管用。
之后，老班为了让我少打工多留时间学习，于是就每个月都往我的校园卡里打五百块钱，要知道，他自己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四千，除去房贷，孩子奶粉钱，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他自己都存不到多少钱。
他还以为我傻，不知道。”
说着说着，林殊笑了起来。
“平时，他就像我爸一样唠叨，天天吵着说让我少出去打工，多留时间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什么的。
我不听，于是他每天都低三下四的各处去求着其他老师给我开小灶。
要不是开小灶，我估计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毕业的时候，就是在老班去世之前不久，他还专门把攒了好久的一万块钱给了我，让我大学的时候省着点用。”
说着说着，林殊的泪水再一次止不住了。
“最危难的时候，老班还将我护在身后。
可我呢？
竟然因为害怕！让一只手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他，自己跑回去救班里的同学。
如果我当时跟在他身边，或许老班现在应该还在家里，一家人和睦，幸福。”
林殊的笑声愈发地苦涩。
“真是一个好老师！”牛大壮发自内心地开口。
“至少你还活着，你很有潜力，只要你努力，一定能够到达惊人的境界，然后去为你爱的人报仇。”
林殊暗暗握紧了拳头。
牛大壮深吸一口烟，“不像我，报仇，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林殊歪着头看向牛大壮，笑了笑，“听起来，你好像也有不少心事啊！”
“听听？”牛大壮问。
林殊吸口烟，“就当报答你听我抱怨了。”
牛大壮大笑了起来，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都是年轻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岁。因为军队里的成绩是第一名，所以刚一到前线我目空一切。
每天心里都想着，上天老二我老大！
然而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我怂了！
怂的很！
军营里练的都是空包弹，都是假的。
但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一颗颗真枪实弹从我耳朵旁呼啸而过，打向那群虚兽。
看着一地的血，再看着前面冲锋的战士被虚兽生生撕开！
我害怕得枪都拿不稳了！”
林殊调侃，“要是我，估计都吓尿了！”
牛大壮笑了笑，“那不一样，你是学生。我呢？我是军人！”
“我在国旗下宣誓过的，我宣誓过的。
我宣誓过我要站在人民的身前，阻挡万千灾难，视死如归的！
当时宣誓的时候，就属我喊得最大声。
可到头来，最怂的竟然是我？”
“在战场上，我的班长就鼓励我，可是根本不管用。
后来虚兽冲破了前面的防线，冲向了我们的阵营。
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不？”
“跑！
我当时第一个想法是赶紧跑！
我怕死！怕得很！
然后班长也大喊着让我跑。
结果，我真的就跑了！”
牛大壮看着天空，笑声是那样的沉痛。
“他们全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
说着牛大壮卷起自己的裤腿，“看，帅吧？”
“我逃跑的时候摔的，摔到了自家阵营的地刺上。
你说这算不算是报应？”
林殊嘴角微微扬起，“我看算。”
“哈哈哈！你倒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笑声在墓地的上空盘旋了好久。
盘旋的，好凄凉。
“其实啊，就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胆小。
所以出任务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拿枪站在后面。
就那样我还得每一次都要大喊‘见过冒蓝火的加特林没有’来给自壮胆。
就我和征宇那一次，看见筑梦师的瞬间我就知道他很厉害。
我一害怕，结果就又忘了开枪。
要不是征宇喊了一声，我估计又是吓软了！”
“天赋差，又胆小。
我都四十四了，结果每次在队伍里面，还都是那群孩子们来迁就我。
想起来我都觉得臊得慌。
好几次想走，但一起呆了这么久，又舍不得那群小家伙们。”
不远处的草丛里，张征宇一群人，听着听着不禁笑骂，“这个牛叔，自己哭就算了，还带着我们。”
林殊扔掉香烟，双手向后撑着身子。
“他们是不是也在？”
牛大壮给林殊指了指草丛，“都在那里猫着呢。”
“他们能听到？”
“那当然，一个二个境界可都比我高多了，感官可都厉害着呢。”
“那你还说的那么尽兴，不怕他们听见？”
“听见就听见吧，在心里憋了这些年了，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两个人手撑着地，扬起下巴，任由雨水的击打。
是啊，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此刻，一老一少两个人，在雨水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当执行人薪水待遇什么的都怎么样？”突然，林殊开口问。
牛大壮愣了一下，回答道：“特殊军种，自然待遇不会差，像我们这样的小城市，一个月也有一万，其他的待遇什么的，也都很不错。问这个干什么？”
“那如果我加入执行人，能不能预支点薪水？”
“这个嘛？预支一年以内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林殊看了看面前黑色的墓碑，脸上扬起笑容，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行，我加入，前提是给我预支一年的薪水，我要寄给师娘。”
“欢迎！欢迎！欢唔……”
张征宇听到林殊答应，激动得直接从草丛里蹦了出来，然后又被柳文秋一把捂着嘴拽了回去。
林殊和牛大壮看向身后，又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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