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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万人空巷斗新妆


建和三年秋,又是京都一年的民间的中秋大会。今天封羽穿了件竹青色袍衫,如国子监的青衿学子一般,眉眼间尽是温柔。我素来喜好热闹的颜色,便选了件海棠红撒花软烟罗裙。

        灯会上游人众多,妇人们提一盏兔子灯携着稚子从人流中走过,叫卖冰糖葫芦和小泥人的货郎满是喜色地接过游人的铜钱。幼子们不过总角之龄,时而跟随着母亲哇哇大叫地看花灯和戏耍,时而又蹦蹦跳跳地去寻同伴,分享吃食和新鲜见闻。河畔酒楼上多是些妙龄女子和官家公子,觥筹交错间,传出一阵阵果酒的芳香和菜肴的香气。摆弄牵丝戏的手艺人就地展演,赢来声声叫好。河上传来歌姬浅浅的唱曲儿声,琵琶轻拢,捻挑交错,伴随着几声长笛之和声,很是好听。道路两旁搭建的花灯作坊里,兔子灯、菡萏灯、绛纱灯、锦鲤灯、关刀灯、铜钱灯、桃花灯挂满了架子,一闪一闪的,甚是热闹。

        我看着有人在摆弄悬丝傀儡戏,觉着甚是滑稽,便拉着封羽坐下,封羽付了茶水钱后,摊位上一个年轻的小哥上了一壶热茶并一碟子瓜子。我并不会吃这等食物,便放着未动,只将茶盏握在手中取暖。

        摊主是个年约四十的大叔,在台前台后忙碌着,不多时,几方桌子和几张长凳上坐满了游人,摊位生意爆满,座无虚席,游人们开始喝茶,闲聊,嗑瓜子,摊主便道声谢,开始了傀儡戏的演出。

        两个傀儡一立一坐,立着的傀儡面目丑陋,奸笑连连,以扇掩面,向坐着的傀儡恭敬说道:“启禀陛下,三百名美女已在殿外候着了,不知陛下今日是否要见见她们?臣已经找了宫外最好的画师画了她们的画像,即刻便可给陛下呈上来。此去江南,臣还为陛下寻摸了不少奇珍,都是臣民们听闻陛下过寿进上的。”此傀儡语气尖刻,宛如常人捏其嗓子说出的话,一看便知是个奸臣、丑角。

        坐着的傀儡显然是个大胖子,身躯短粗,行动迟缓,说话也费力,气喘吁吁地道:“好,好哇,爱卿甚得孤意,孤要,要好好地赏赐爱卿!”

        二人说话间,有一傀儡上前。此傀儡穿着殊丽,穿戴许多金饰,连鞋面上都缀了不少大珠,傀儡靠坐在坐着的“陛下”身畔,软言细语:“妾身的弟弟已位居太尉,是封无可封了,陛下这次,打算赏赐弟弟些什么呢?”傀儡的声音如戏腔婉转动听。

        台下有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衣着朴素,却干干净净,也很有些精神,对着一旁的婆婆道:“这演的应是前朝奸臣李太尉和昏君燕宪帝刘悌的故事,那个女傀儡,便是那祸国妖妃李娇娥了。”

        婆婆满头银丝,显是有些年岁,被这傀儡戏的演出逗笑,皱纹一道道展开,掩嘴而笑,取了桌上的一块软烂糕点,递给老者。

        老者摆摆手,道:“我不爱吃绿豆糕,老婆子你吃。”

        婆婆坚持,老者无奈,只得掰了一半送入嘴中,又将剩下的递给婆婆,婆婆小口地抿着那半块软烂的绿豆糕,二人分着吃了。

        皇帝、奸臣、宠妃三人退下后,只见眼前的一方屏风后悄悄探出一个悬丝傀儡的小脑袋,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向后方。后方便爬出三个人影,三人俱是一般的装扮,一身利落的短打,手持短刃。待三人到齐后,最先出场的傀儡发话了:“当今太尉李贼是个无耻狗官,吾恨不能啖其肉、食其血!尔等皆我门派中的忠良之人,又有武艺傍身,何不同我杀出去,为民锄此奸人!”

        三人皆点头,三人中为首的傀儡开口了:“师兄说的是,可若想除去此贼,需得从长计议,我等愿助师兄成此大事。”身后两个傀儡皆赞。

        台下已有观者发出叫好之声,有几个妇人又要了一碟瓜子,小哥忙又码上瓜子递上各桌。有客人打赏,小哥连声道谢,满脸喜气。

        我看着隔壁桌一妇人磕了满地的瓜子壳,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地喜色毕露,想着,此物当真如此美味吗?

        便如她们一般递了一粒送入嘴中。

        不幸的是,我卡住了。

        不是,是瓜子卡住了。

        我咳得满脸通红,气息不畅,封羽慌了神,忙给我拍背,灌茶水。

        很快瓜子被咳出,我又喝了两口茶,便将那碟盛瓜子的碟子远远推开,决定再也不吃这等吃食。

        封羽却是招手唤来了添茶的小哥,给了他些铜钱,命他上一碟绿豆糕。

        小哥拿了赏钱,眉开眼笑,喜滋滋地道谢称是,下去了。很快给我们上了一碟绿豆糕。

        绿豆糕上浇了麻油,香气四溢,颜色介于浅绿和金黄之间,如豆腐般的方块状,碟中累的五块,我拈起一块,掰开,将剩下半块放回碟中。

        这家绿豆糕做的甜腻,但胜在香气实在馥郁,弥补了口感上的不足。半块绿豆糕,比起一块,许是因着更松散,香气尤为重。

        台上,四个傀儡在认真习武,锻剑,磨刀,探听李太尉的日常路线,和随从人等。

        率先动手的,是第一个出场的,探出小脑袋的傀儡。他使一柄长刀,在李太尉出府门时动的手,眼见着就要砍到李太尉身侧,院墙中却突然跳出数十个护卫,一齐将兵器使向他。小傀儡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下。待杀伐止后,白脸的李太尉才敢走上前,壮着胆子查看了几番,确认小傀儡死后,连连踩在小傀儡的身上,破口大骂,道:“什么刁民,竟敢行刺本太尉!谁给你的胆子!来啊,给本官把他拉去乱葬岗埋了,让他喂狗,喂狼!”

        当众傀儡退去后,原先的三个傀儡上来了,他们哭成一片,乱葬岗的野狗们并未撕咬师兄的身体,三个小傀儡收敛了师兄的尸身,立下碑文,立誓杀李贼,为师兄和大燕朝的百姓报这血海深仇。

        三个傀儡夜以继日地辛苦练剑习武,未及晨起便勤加用功,一日,二师兄和三师兄认为时机已到,便相约一同前赴酒楼,在酒楼中截杀来寻欢作乐的李太尉。临行前,二人担忧此行有去无回,便留了书信给最小的师弟,又下了一包蒙汗药,将小师弟绑在塌上。信里说若他二人此行失败,师弟且不可为他们报仇,回崆峒山师父处,为师父养老送终,将本派武学传下去才是要紧事。

        两个小傀儡在酒楼埋伏好,一路上斩杀无数阻拦他们的护卫,带着满身的血污伤痕,终于到了李太尉跟前。李太尉也正如他们所料般,醉的不省人事,只迷糊着嘴里念叨着美人儿,喝,本太尉,这般不成句子的字眼。

        二人逐渐接近醉如死猪的李太尉,台下的奏乐忽而急促起来,二胡拉的又快又急,鼓点激昂,棒槌如雨点般声声击打着鼓面,山雨欲来风满楼,台下观者的心仿佛被烈油煎熬着,每个人都在焦急着两个小傀儡的行刺是否能成功,能否杀了这个蛀虫、狗贼。

        眼看着二人已至李贼身侧,三师兄便取出短刃,想要一刀结果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李太尉却突地醒了。

        “尔等,尔等是何人?想对本太尉作甚?”奸臣被两位侠客一吓,官帽都落在了地上,丑态毕露,台下观者发出阵阵笑声。

        “取你狗命的人。李贼,你这狗贼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我们今日便要替天、替百姓行道,杀了你这狗贼!把你倒挂在城墙上放干你的血,让万民一刀一刀割你的肉!”二师兄义正词严地说道。

        “师兄,不必与他多言。取了他的头颅,去给大师兄供上,告诉他,弟弟们为他报仇了!大师兄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在地底下也一定会含笑九泉,到了地狱,也要再杀一次这李贼!奈何大师兄不能亲自手刃此贼,何其憾之!”说到这里,三师兄的话语有些哽咽,台下的观者间也有些许抽泣之声。有几位妇人、婆婆用手绢擦拭着眼角。

        说罢,二人的短刃便一刀刀地捅下去,李太尉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十数刀下去,终于不动了。

        台下有观者在叫好,有位读书人模样的小哥太过激动,拍桌时不慎打翻了碟子,瓜子洒落一桌一地,被阿姐拍了一下脑壳,小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李太尉死后,尸身被扔在一旁,二师兄对着三师兄说道:“你我此番怕是已将这天捅了个窟窿,昏君若知他豢养的鹰犬被我们崆峒所杀,灭门之祸便在朝夕。我等便以一死,以绝这后患罢!唯有这样,师父和师弟才能平安。”

        三师兄哈哈大笑,便起身将门窗封死,打翻烛台,取来美酒两坛,又一脚将李太尉的尸身从窗口扔向外间的地上,说道:“师兄,你我二人,已许久不曾痛饮了!这般美酒,可不要辜负了才是!”

        二师兄放下短刃,接过酒坛,与师弟二人饮起酒来。

        “到了地下,我们便可以与大师兄相见了,到时还可向他讨教几招刀法,哈哈!”

        “不知小师弟现在醒了没有,不过咱们很快便是几块焦骨了,收不收尸的,也无甚所谓。”

        “那蒙汗药可是你亲手调的,没有两三日的功夫,他可醒不过来。”

        “好想再看一次崆峒山的月啊。”

        “崆峒山的酒也好喝,大师兄酿酒的手艺是一绝。”

        “是,少时我们去崆峒洞的酒窖里偷了大师兄一坛酒,结果被师父发现了,足足罚了三个时辰的马步。”

        “师父年岁日高,不能在他老人家面前尽孝,是弟子们的过失啊。”

        从一楼门外路过的路人惶恐地喊道:“有人死啦!有人死啦!”

        屋内的火越烧越大,二人却依旧觥筹交错,畅谈天下,一如他们年少时。

        渐渐地,火声小了,一场甘霖,将这片焦土浇地生烟。

        一个小傀儡失魂落魄一般地在土里和废墟中扒来扒去,满手俱是黄沙鲜血,有几处火星子还在他身旁絮絮冒着,小傀儡却浑然不觉,只是不断用双手刨着地底,偶而抬起袖子抹抹眼前的泪水,嘴里念叨着什么。

        路过的三两行人投以同情的眼神,道:“听说前天晚上这里死了人,是个大官,还有不少护卫打手,酒楼也被烧的七七八八,也不知这里头有这位小兄弟的哪位亲人。”

        “嗨,不是哪位大官,正是那个臭名远扬的李太尉李贼!嘘,你还不知道呐,就在那,被杀了!也不知哪位仁胆义士干的,真是解气!”

        小傀儡却如同被挖了心一般,茕茕孑立,立在焦土前许久,方才离去。

        三两行人也离去了,周遭场景一转,眼看着到了崆峒山。

        崆峒山上,小傀儡对着眼前年迈的老者跪下,声泪俱下:“师父,三位师兄已斩杀李贼,师兄们命我留存此身,供养师父天年。”

        老者声音是说不尽的苍老枯槁,字字泣血般:“他三人是为了天下人而死,是我崆峒山的忠徒,你且为他们在后山立三座衣冠冢罢。老朽此生能得汝等四个弟子,可以无憾矣。”

        小傀儡在老者面前长跪不起,垂泣不止。间或夹杂着老者长长的叹息声。良久,小傀儡起身,随老者去了后山,立下三座衣冠冢。

        这场戏至此结束,虽并非什么团圆大戏,却胜在抓住了观者的心,不少人被深深打动,家国情怀,不外如是。

        我看得入神,连茶都忘了喝,俯首一看,茶已经凉了,一丝热气也无。一旁的封羽见状,将凉了的茶水倒尽,抬起茶壶,又给我加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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