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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气


这话席如织不敢说出来,但是她相信水明庭并没有全然说谎。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对于自己的判断,她一向很自信。

        书院的学习,给了她这样的自信。

        到底席如织也没有说她对淑妃说了什么,水明庭也没有再问。她们的身份,背后代表的利益,有些话是忌讳,不应该明言的。

        第二天用完午膳,下午上课之前,太后派人将席如织请去天颐宫。

        “母后,您叫儿臣过来有何事?”母女两人早朝时刚见过,有什么话那时不能说,要单独将她叫过来说。

        太后靠着软枕,日日早期在消耗她的身体,人前她在强撑着,此时却露出疲惫的神色。

        “儿啊,听说你昨天捆了淑妃?”

        “淑妃疯了。”席如织喝着胭脂姑姑端来的甜汤。

        “疯了?”太后微微挑眉,“真的?”

        “假的。”席如织咧嘴笑,“闹脾气呢,小事。明姐姐已经处理了。”

        太后点头,就在席如织以为太后会继续询问淑妃的事时,太后却转了话题。“听说昨晚你在皇后那里待到很晚才回宫?”

        “是。”席如织回答得干脆而轻巧。

        “谈了什么?”

        “闲聊罢了。”

        太后抬头,“淑仪,你是储君,她是先皇后,却不是你的皇后。”

        席如织笑,乖巧的,“儿臣哪里还能有皇后?”

        这话让太后听了心疼。“别这么说,你是女皇帝,自然会有个男皇后。哀家会给你作主,等你亲政后就为你主持大婚,满朝文武也说不出什么来。”

        “水家的男人吗?我不要!”这话说得可可爱爱,带着小孩子赌气的语气。

        太后心被拨了一下,笑着将女儿拉进怀里,“淑仪,你当哀家愿意你娶水家人?可这是祖制,没有法子。再说,你既然不喜欢水家人,皇后可也是姓水的。”

        席如织歪头,“所以母后是要儿臣和明姐姐生分吗?”状似天真,心却如明镜。

        太后敛起笑容,头上的凤钗微微晃动,“哀家也不想。皇后是个好孩子,对你皇兄好,对哀家好,对你也不错。可是淑仪,她再好也是水家女。如果你皇兄还在,他们有着夫妻情分,哀家还愿意相信她。可是你皇兄不在了,咱们还能用什么来让她站在咱们这一边呢?淑仪,你记着,皇后是个好的,却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你应该善待她,但是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儿臣知道了。”

        这次太后却没有就此收住话题,“你真的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了?”

        “是。”席如织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避太后质疑的眼神,坦坦荡荡,让人无法怀疑。

        庆安宫,皇后依旧在低头绣那幅画屏,身边只有书冬服侍。

        “母后对殿下如此说没有不妥,本宫的身份在这呢,确实很难得到信任。”

        书冬小声道:“可是娘娘您明明都是为着她们着想呀!太后和殿下都看不出您背后做了多少事吗?”

        “看不出才是最好的。若是看出来了,咱们还有活路吗?”皇后抬头,笑道,“知道你心疼本宫,不过你要谨言慎行,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奴婢知道。”书冬俯身。

        晚上席如织练完武功早早就寝。她每日起得早,听政学习累,所以困得也早。

        “殿下,”青珊进来,见席如织已经躺在床上,后半截话就顿住了。

        “什么事?”席如织翻身看她。

        青珊走过来,“延平皇后娘娘派书冬送来了一批首饰。说是司珍坊刚打造出来的,娘娘都看过了,赶着送过来,怕误了您明日的祭礼。”

        明日是元康帝的五七祭礼,席如织将以储君身份出席祭拜。

        “端上来我看看。”席如织起身,在青珊转身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屋顶。目光只在屋顶一处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根本不会注意。

        首饰不是女子常用的钗环步摇,是一个束发的玉冠,却又和男子带的不同,是介于男子和女子之间的样式。玉冠是浅浅的绿色,温润通透。

        “这样式好看。”席如织把玩着,“我喜欢。”

        翠珊笑,“殿下喜欢就好。晚了,殿下该休息了。”

        庆安宫。

        水明庭刚刚沐浴完。宽松的浴袍披在身上,领口松,露出漂亮的锁骨。书冬帮她擦着头发,“殿下说很喜欢娘娘设计的玉冠。”

        “那就好。”水明庭唇边笑意不减,“先帝说过她的性子,本宫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娘娘,您这么用心,殿下未必知道。”书冬总是为自家主子不值。做了这些事不仅不能告诉别人,还要费心隐瞒,何苦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活着的人不知道,故去的人一定会知道。”她的目光放空,仿佛又回到了和元康帝举案齐眉的时光。她答应过元康帝,一定会照顾好席如织,她不会食言。

        五七祭礼上,席如织身边还站着一个齐王席易阳。礼部说元康帝的兄弟都应该站在前面主祭的。席如织明白这是水澄海的把戏,她装作不满又无奈的样子,狠狠瞪了齐王几眼。

        齐王始终保持着一个天潢贵胄该有的仪态,和席如织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比席如织更像一个储君。

        祭礼结束,席如织回到天颐宫就发了脾气。

        太后当然也不高兴,可是看到席如织生气,她只能哄。“淑仪,这件事虽然是礼部作梗,但是哀家听你舅父说,这么做确有先例,即便是他也不能反驳。”

        “我不管,凭什么五哥和我站在一起?既然我是储君,连独自站一排的资格都没有吗?那将来的皇位是不是也要分他一半?”席如织从回来后就表现得很得体,此刻却十分孩子气,显然是被气坏了。

        “不可说这种赌气的话。”太后将她拉过来,“皇位岂能让人的?你现在该明白,襄国公从来没有放弃让齐王继位的念头。你虽然成为了储君,但只要你一天没有登基,你的地位就不稳,随时都会被人挤下去。”

        席如织低头,“难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是要人想的,你生气于大局毫无益处。”太后叹气,“淑仪,是母后无能,让你受了委屈。可是襄国公势大,咱们只能忍耐。”

        席如织半天没说话,就在太后还要劝的时候,她抬起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儿臣明白了。”

        太后到嘴边的话被堵住了,看着席如织离去的背影,她摇头,“哀家都忘了,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十五岁的孩子,生气了就该闹,总是隐忍才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总是让人不放心。

        庆安宫。

        皇后换下祭礼的服饰,换了常服。她是先帝的皇后,可日常却不愿意穿惨白的衣服,总是沾一点儿颜色。此刻她穿着一袭青竹色宫裳,头上戴了一支翡翠嵌宝的步摇。

        “殿下今天不高兴。”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八宝玲珑架上,那上面摆了很多小玩意儿,不算名贵,就是精巧。这些都是当初元康帝赏赐的,给她解闷儿罢了。

        “去将那只白瓷狐狸送去婉怡宫,让殿下消消气。”

        书秋从八宝玲珑架上拿下一只白瓷质地的小狐狸,憨憨的,看着一点儿都没有狐狸的机灵和狡黠,倒是可爱。小宫女寻了合适的盒子装了,送去了婉怡宫。

        “娘娘……”书秋觉得皇后要送储君东西,这个小狐狸实在拿不出手。“这是您第一次送殿下东西。”

        “第一次吗?”水明庭不在意地重复了一遍,眸子深幽,“那送这个挺好的。”

        生气归生气,席如织还要去修德殿上课,下了课刚回来,就听翠珊说延平皇后送了东西过来。

        “是什么?”她打开盒子,就看到了那只憨憨的白瓷狐狸。

        她盯了狐狸一会儿,又眨巴眨巴眼睛,将狐狸放到自己的脸旁,转头问青珊和翠珊,“像我吗?”

        两个丫头也不敢笑。别说,还真有点像。

        席如织和白瓷狐狸面对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

        青珊和翠珊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主子不生气了总是好的。

        今夜月色半明半暗,云彩薄薄的,像拢了一层轻纱。

        庆安宫内,水明庭刚刚躺下,宫女将白玉花鸟纹宫灯熄灭,放下帷幔,悄悄退了下去。

        孤衾冷枕,从她记事起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只是今夜……她轻轻叹了口气。

        元康帝已经故去月余,她才真的感到寂寞。从前有元康帝在,心里总是有依靠的,就像依靠一个可靠的兄长。如今这宫里宫外,她还能依靠谁?她很清楚,水家对她的不作为已经十分不满,太后也绝不会信任她,自己的父祖能给她最大的支持就是置身事外。

        生死如河,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挣扎罢了。

        房间发生轻微的响声,她的手掀起帷幔,刚要开口,就看到一个黑影闯了进来,伸手掩住了她的嘴。

        她被吓得一怔,抓住那人的手,“殿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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