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漠北军士
借着舀馄饨的动作避开姜霖瑾的视线，苏菁仪整颗头都恨不得埋进眼前的海碗里，明明皮薄馅大的馄饨，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却是长了姜霖瑾的眉眼。
报复般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馄饨，苏菁仪支支吾吾的嘟囔道。
“那你，你好了没？”
姜霖瑾一手撑住下颚，饶有兴致的看着已然红了耳根的苏菁仪，克制住自己想为她将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去的念头，轻笑着回道。
“虽还未完全康复，但绝对不会影响我来见杳杳你的。”
苏菁仪自碗中抬起脸来，今日之后她就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虽是换下了行礼时用的繁复发簪，但并未改了发式，这会子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灵动的对着姜霖瑾翻了个白眼后，颇有些受不了的嘀咕道。
“表哥，你能正经一些吗？你现在这样，可一点不像玉面小将军，反而就跟那声名狼藉的浪荡子没甚区别。”
姜霖瑾被苏菁仪生动的表情逗笑，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在苏菁仪不满的眼神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若是我克制自己，换来的终是失去，那我又何必刻意收敛本性呢？”
那专注的眼神，让苏菁仪有些不适，不知为何，那样暗藏波涛汹涌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怀念着其他的什么。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底不适，只是下一瞬，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那跟只大狗似的黏黏糊糊的姜霖瑾，又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嘟囔道。
“杳杳不需要利用表哥之后，就变了，现在连霖哥哥都不愿叫了。”
“果然，世人只知道怨男子薄情，却是不知女子薄情起来，那也是不相上下的啊”
苏菁仪俨然从这般做派的姜霖瑾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这不明明是自己每次为了避开他的时候，故意装出的模样吗？
气的呵呵冷笑两声，苏菁仪将汤勺在汤里一丢，满脸不高兴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姜霖瑾眼见着自己又是得意忘形之下，惹得这小兔儿炸毛了，正打算哄上一哄，就见自摊主老伯身后，奔出来一个扎着红头绳小揪揪的小娃娃，噔噔跑过来之后，站在苏菁仪身旁几步开外的地方，吸溜吸溜鼻涕之后泪汪汪的问道。
“漂亮夫人，您是不喜欢吃阿爷的馄饨吗？”
“若是不合你的胃口，我阿爷可以退钱给您的，求求您，千万不要掀我阿爷的摊子好吗？”
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大白狗，大白狗身后，则是两只肉嘟嘟的小狗崽，被这样四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苏菁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先解释自己不会掀摊子好，还是解释她不是漂亮夫人好
见她面色愈发难看了，还有旁边那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公子脸色也很是奇怪，那汤锅旁的老人跛着脚，撑着一根木棍狼狈的走上前来，拉过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小姑娘，护在身后，便打算跪下向这二位贵人请罪。
苏菁仪眼尖的见了老人右腿处空荡荡的裤腿，顿时明白了为何刚刚他们点的那样滚烫的馄饨，会是由着一个才到桌子高的小姑娘端过来。
示意十三阻拦住老人下跪的动作，她蹲下身子，从荷包里摸索出一块儿饴糖，那是她备着哄煜哥儿念书用的，这会子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那块儿饴糖搁在小姑娘有些黑乎乎的手中，苏菁仪摸摸她的头，温柔笑着哄道。
“姐姐给你吃糖，你可千万别哭哦！姐姐不是觉得你阿爷的馄饨不好吃，只是姐姐今日里吃了好多的糖，这会儿啊，是太撑了才吃不下的，更加不会掀摊子什么的，你不要害怕，好不好啊？”
小姑娘珍惜的捧着手中的糖块，看看苏菁仪，看看身旁的阿爷，吞了吞口水之后，跑到老人身旁，将那饴糖捧到老人嘴边，咧嘴笑道。
“阿爷，吃糖！漂亮的夫人姐姐说，不是不喜欢我们家的馄饨，也不会有人来掀摊子的！”
老人用打着补丁的衣袖揩了揩眼角的泪花，不住的应着，“诶，好！好！阿爷的妮儿最乖了，这糖妮儿自己吃，阿爷不吃糖！”
说罢一面抹泪，一面蹒跚着步伐带着那小姑娘再次回到了灶台之后。
苏菁仪见着那小姑娘将那不大的饴糖掰成两块之后，一块收进自己的小荷包，一块再是分成几块，分给了她的阿爷，还有身后的大白狗和它的孩子们之后，这才捻着小小的一块糖粒，放进了自己的最终，而后满足的眯起了大眼睛，坐在小木凳上，摇头晃脑的看着过往的人群。
苏菁仪眼眶一阵阵发酸，身旁的巧儿更是已经没出息的瘪了瘪嘴巴之后，抽噎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吸溜着鼻涕。
见着姜霖瑾因为巧儿发出的声响，不耐的皱眉，十三机灵的出手拽住巧儿，将她拖到了远离两位主子的地方。
先前那些窝在一块儿议论镇国公府下聘一事的人们，见着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见着几人虽是衣着不俗，但也看上去是好相处的，便憋不住想要分享的念头，左右瞅了两眼之后，冲着姜霖瑾搭话道。
“那位小哥儿，快哄哄你媳妇儿吧！还是你们小夫妻心肠好，没计较妮儿看上去不大干净，唉”
巧儿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这会子也是抽噎着搭话，问道：“什么叫，叫心肠好，不计较不大干净啊？”
那汉子见明显是主子的年轻男女二人，没有流露出不悦，便也大着胆子解释道。
“唉，这袁老汉啊，也是在咱们这地儿摆了好几十年馄饨摊的了，这条街谁不知道，他的馄饨，实在！味道好！”
“只是他原本有个独子，据说是为着出人头地，去参了军，之后就再无音信了！袁老汉早年就受了灾，没了一条腿，也没法去那漠北寻儿子，只得一天天的守着这馄饨摊，想等他那儿子回来。”
“后来，我想想，大概也就是三年前的腊月，他啊去买菜时，捡着了被裹在襁褓里丢在巷子里的妮儿，就把这孩子当孙女养在了身边，这爷孙二人吧，虽过的不富裕，倒也饿不着肚子！”
那人又是紧张的张望了一圈，见着身边出来好奇等他说出下文的众人外，再没有生面孔，这才继续说道。
“但就在前些日子，有位衣着华贵的姑娘带着一位大人，闻名来了这摊子吃馄饨，说是见妮儿给她上馄饨的时候，那抠着碗边的手不干净，非得说他们这摊位不干净，不，不什么来着？”
旁边一人接话道：“不卫生！说是吃了会食物中毒，会腹泻呕吐的！还说甚，做餐饮的店里放任狗跑来跑去，想想都脏”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么个说法！”
“唉，也不知道那姑娘从哪知道的这些话，她这话一出，无论妮儿和袁老汉怎么解释，妮儿再三哭着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碰着了锅灰，捧着了碗的外沿，绝对没有碰到碗口，她就是不停，一直干呕着走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一群壮汉过来，掀了袁老汉的摊子！唉，那可是他们爷俩活命的东西啊，唉”
那起了话头的人不住的叹气，先前接话的那人面露气愤，冲着姜霖瑾二人愤愤道。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认识的，那陪着姑娘身边的男的，就是住在那头街上的贺府的人，好像是漠北军中的一个将军吧！”
“实在是可气！好歹袁老汉的儿子也是入了漠北军，虽然肯定当不上什么将军之类的，但是好歹也算是他的兄弟吧？他倒好，好好地摊子，说掀就掀了，要不是袁老汉还攒了一些钱，可以再置办一套家伙什，让人家爷孙两以后可怎么活？”
苏菁仪眉心微蹙，看了看小小的妮儿，她和那老人虽都衣衫破旧，但都没有什么油污与异味，小姑娘的头发也是梳的齐齐整整的，就连那大白狗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会像他们口中说的那么严重。
而且，刚刚这两人的话语中，还提及了漠北军，苏菁仪悄悄朝姜霖瑾脸上望去，果然，他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离开那馄饨摊后，苏菁仪敏锐的发现十三扯着巧儿一块儿，悄悄离开了，不免有些疑惑，正想出声询问。
姜霖瑾便看向那人群熙攘的街头，面露落寞的解释道。
“我让十三去问问那大爷，他那儿子叫什么名字，若是漠北军士，无论生死，我也会给他一个音信”
“杳杳，你知道吗？”
“漠北的军士，即便是除夕夜，都丝毫不能懈怠！他们在漠北的日子，除了漫天的黄沙之外，就只有日复一日的巡逻，操练，提防”
“而我在漠北的这些年，我都记不清我到底送走了多少漠北军中的人，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我都没见过一面，我知道他们存在的时候，就只是写在册子上的一个战亡名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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