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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者为尊9


朱道温不打算让宜宁去参加明年的乡试,她怕“慧极必伤”,也担心宜宁年纪太小,身体熬不过考试,病倒。

        眼见泉渚书院已经教不了女儿什么,寻访一位名师迫在眉睫,但自己周遭概是商旅农工,入仕者,最高的也只能接触到郡守,这还是依托女儿神童之名,才能有幸被接见。

        害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耽误了宜宁,朱道温最近四处奔波,为女儿的未来绸缪打算。

        找寻的名师,学识倒没有那么重要,主要是得家世渊源或位高望重,如此一来,于宜宁才能有些助力。

        大荆朝虽不抑商,也准许商人后代科考,只是商者终被人轻视,送女儿入朝,脱离商籍,是朱道温自宜宁出生以来,一直的期许。

        听闻离绵州不远的黎洲来了位大人物,原尚书左丞,齐証,最近致仕回到梓里修养。

        雷达亮起,朱道温思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现在宜宁所能够到的最好选择,若是能成为齐証的学生,便是不用为宜宁以后的政治资源发愁了。

        揣着泉渚书院山长赠予的名贴,朱道温领着朱宜宁来到了齐証修建在黎洲宣平县山林的居处。

        将名贴递与门口守卫的侍者,朱道温有些忐忑不安。

        只宽慰自己道,无事,本没有打算一次就成功,多来几次总会如意,总归不成功也无妨,天下不是只有一个齐証,还有别的人可以成为宜宁的良师。

        那尚书左丞虽确是位高权重,但自己的女儿,也是百年难遇的神童,没什么攀不上的。

        朱道温为自己打着气,却看神童宜宁穿着袿衣,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透着股别扭,还在很不习惯的扯着袖子。

        朱道温忙拉住女儿手,低声训道,“阿晴,注意礼仪”,俯身为女儿理好衣服,又道,“待会见着师长,记得俯身行礼,万不可张扬作态。”见女儿乖巧点头,便没再提言。

        “两位女君请”,过了好会,院里才出来一个侍者。

        领朱道温和朱宜宁绕过前院,来到厅房,让两人坐下,道稍等片刻,便又离去。

        “母,亲”,宜宁坐着正想找母亲讲话,就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

        嘟嘴,晃荡双腿,想这家主人,架子可真大,面都未见,就将客人独自扔在茶厅,不过自己和母亲的确是有求于人,先就低了一等,被慢待些,倒也正常。

        那侍者去了片刻,回到厅房,道,“两位女君请随我来”,将两人领至一个置有屏风的厅房后,又告退离去。

        纵是朱道温,心里也有些不虞,但面上不表,只从兜里拿出几颗糖递与宜宁,示意她吃糖,乖乖听话,不要闹脾气。

        宜宁接过糖,扔进口里,将糖咬的卡兹作响,想待会,自己怎样都不会认那齐証为师,就算那齐証跪下求自己,也不认。

        话不让说,还要被套上这破衣服,什么劳什子老师,也配教自己。

        总算,齐証进屋了,“抱歉,久等久等”,朝二人拱手致歉。

        “无事”,朱道温忙起身,拉上宜宁见礼。

        看这齐大人着一袭深衣,面容平和,气质清贵,确有着久居上位者才可以养出的气势,不自觉就弱了一头,但朱道温马上调整,自己手下也管着百千号人,用不着自贱。

        朱道温看齐証时,齐証也在打量这对母女。

        虽是商者,但举手投足没有市侩气,面容白皙,倒像个文人,听闻是有名的大善人,为商公道,济渡穷人,居下位也不俾不亢,心下微赞,是个可交之人。

        又看向大荆朝有名的小神童,的确如传闻所言,不高,甚至可以说算矮,虽已经十岁,但看上去像个六岁稚童,眉间带着矜贵,这令齐証不喜,但思忖,少负盛名,倒也情有可原。

        朗声道,“又是找我拜师的罢”,坐到主位,又唤二人落座。

        朱道温坐下,应声道,“确是如此,扰了大人清修,抱愧。”

        瞥了眼宜宁,还算老实,又道,“小女顽劣,但算是聪颖,还请大人考校一二,若是有些天资,合了大人眼缘,还望大人受累能收下这孽徒。”

        “只是聪颖?”齐証连笑,“朱先生过谦了,令爱的名头,我在京都也有所耳闻。”

        “那只是外人夸大,信不得的。”朱道温忙应道。

        朝朱宜宁招手,“考校一番,便知是不是夸大了。”

        朱宜宁听两人来回客套,早不耐烦,见着齐証动作,忙起身,走到距离齐証三步远处,站定,俯身行礼,“还请先生请教。”

        听着清脆的童声,齐証有些惊讶,没想到不仅身高,声音也像稚童啊,只是这说话倒有些狂傲,但这狂傲被童声一衬倒不令人生厌,反生出了趣味,觉得有些好笑。

        十岁的小神童,齐証不想在她身上多费时间,直接试深浅罢,思索一会,便道,“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出自《尚书·大禹谟》,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此为六府,可养育万物生灵。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便是处理好政务,六府妥善,此为惟修。”不用思考,宜宁脱口道。

        宜宁挑眉,视向齐証,目含挑衅。

        齐証点头,配得上神童之名,也是可造之材,可以考虑,道声“稍等”,回身绕过屏风,取来纸笔,道,“刑赏忠厚之至论”,将纸笔递给宜宁。

        宁安接过,把纸放在主位旁的桌上,也不坐。

        挥动炭笔,就写道,“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故其吁俞之声,欢忻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宜宁转了转手腕,继续写道,“《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感受到齐証有些急促的呼吸,满意一笑,接着写,“《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齐証也一直未坐,站在宜宁身旁,看她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写下文章,后退几步,心中惊叹。

        宜宁置笔,心中得意,料这齐大人怕是要跪下,认自己作学生了。

        瞧了眼纸上的文章,这自然不是自己所做,但在这个宇宙也可以说是自己所做。

        朱道温坐在座位上,一直忍着没有起身,看宜宁写完,观察齐証的表情,大抵知道,女儿怕是表现不错,心下满意,要是只用登门一次便能拜师成功,更好。

        齐証沉吟几步,坐回主位,也不再看那写满碳字的纸,余光扫向那小神童。

        凝住眼神,嚯,大荆朝的小神童正旁若无人地低头用手帕擦着手呢,一根根手指仔细擦着。

        这对自己是几般自信,才能如此闲适,素来不倚仗天资,而靠勤勉取得成绩的齐証,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心中气急,这朱家女郎真是极度傲慢,瞧来甚至没有敬重之心,自己此时最需沉寂,可不敢再收下这持才傲物之徒。

        于是,自此时,宜宁便用那擦手指的手帕直接扑灭了齐証的爱才之心。

        一番思绪,面上却丝毫未显,对朱道温笑着道,“真是不错,令爱学问很好,纵是明年下场,不出意外,也能取得头名。”

        朱道温忍着怒气正看宜宁擦手,闻言,瞪大眼睛,望向齐証,喜不自胜,但也记着礼仪,忙道,“大人真是谬赞!”

        两人又客套起来,朱宜宁不耐,掐着空隙,收起手帕冲齐証福了一礼,扬声便道,“给大人献丑了”,自顾自回到座位坐下。

        齐証笑笑,点头,与朱道温继续聊了会儿黎洲的风土人情,又问宜宁有什么爱吃的小食。

        突然,状似无意的问道,“宜宁,提及君子,你会想到什么?”

        宜宁正想问朱道温再要些糖果,听闻,“君子?”,随口答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噗嗤”屏风另侧传来一声笑,齐証瞧了瞧宜宁,下定决心,嚯得起身,道了句,“娇蛮任性,不堪大用。”便唤人送客。

        母女俩被送到门外,都有些懵,宜宁抬头对母亲道,“这齐大人好生奇怪,我只是开个玩笑,她竟突然动怒。”

        朱道温没有应答,只是牵着女儿的手,向山下走去,思索一会,便明白,这齐大人早就不满意宜宁,只是未曾显露,最后大抵只是终于逮到宜宁的错处,找到了由头打发自己。

        罢了,开始也不抱很大希望,换个老师就行,又看了眼宜宁,女儿这么优秀,何患无师。

        但该教训还是得教训,朱道温问宜宁,“刚为何当着齐大人的面,拿手帕擦手?”

        “手脏了呀。”

        “那也不成,需先忍着,你那番行为,很是无礼。”

        “哦,知晓了,下次不那般了。”

        “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齐証见母女二人离开,又拿起主位旁桌上的纸,仔细端看,看过几道,叹息,又置在一边,闭目养神。

        一个少年从屏风绕出,拿起那纸,读完惊叹,又读一遍,才坐到齐証身旁,问道,“母亲,你为何不收那小神童呢?她这,确是才学出众啊!”

        齐証睁眼,看了看自己的独子,本不想说话,但还是答道,“太过张扬。”

        那朱宜宁性子太过张扬,自己要收了举朝闻名的神童作学生也太过张扬,若是名过其实倒还有的商量,结果名副其实,况且,那小神童显然不懂益谦亏盈的道理,只能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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