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宝像草7
杨窈窈的中考成绩在杨磬折看来，简直惨不忍睹。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本来还兴致勃勃地讨论暑假两个多月的时间，要去哪些地方，姚清越听着女儿的想法，拿着一张大白纸，在旁涂涂画画。
直到，刘琦打来电话，也就是杨窈窈的班主任，告知了杨窈窈的中考成绩，姚清越刚开始不敢确定，以为听错了，也希望听错了，大着声音重复了分数。
“刘老师，你没弄错吧？”，“真得是这个分数吗？”得到确定答案。
过了会，姚清越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向刘琦表达歉意并道谢。
“不好意思啊，刘老师，我就是有些惊讶！没注意语气，抱歉啊，谢谢你打电话来告知，现在我们自己查分数肯定慢得很，谢谢你啦。”
刘琦也觉得自己今天的工作，对少数的几个家庭来说太过不讨喜，忙表示理解，“没事没事，我也很惊讶，没关系的，就是你和杨老师讨论一下吧，这个分数确实，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啊。”
“再见再见，麻烦你啦。”
姚清越挂掉电话，抬头，看见丈夫很是惊讶地看着自己，而杨窈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慰地笑笑，“也可能是分数弄错了。”
但姚清越和杨磬折拿手机用不同方式，都查出了同样的成绩。
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杨磬折不发一言回到房间。
姚清越呆呆坐了一会，看女儿还是低着头，有些心疼，慢慢移到杨窈窈旁边，用手揽过女儿的肩膀，不那么轻松，女儿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一揽就抱进怀里。
“可能是分算错了，没事啊，窈窈，明天妈妈去学校问一下，怎么申请复查分数。”姚清越一下一下轻拍着女儿的背，像是小时哄她睡觉。
看女儿没有反应，又道，“查不了也没关系，咱们大不了再读一次初三，不自在，咱们就换个学校上学。”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伤心啊，窈窈。”
拭去女儿的眼泪，更用力揽住女儿。
“我不要复读！”杨窈窈挣脱开姚清越的拥抱，“你们花钱送我去一中！”，瞪大眼睛，用手臂将留下的眼泪抹掉，盯着姚清越。
姚清越一时无言，愣了一会，才看向女儿眼睛，“不可以，窈窈，爸爸妈妈不能花钱让你上一中。”
“可是张雅、徐净植她们都会上一中。”杨窈窈哭喊道，心里想，果然，无能又死板，就不能对他们抱有希望。
“因为她们的成绩可以让她们读一中。”杨磬折拿着几张纸从房里出来。
将纸摊在茶几上，从口袋里取出支笔，递给杨窈窈。
“你把这几道题做一下，我现在怀疑你之前每次的考试成绩。”微微偏头，示意姚清越不要动作。
又继续看着杨窈窈，“我怀疑那都不是你自己考出来的，不是真实的，现在你可以证明，我的怀疑是错的。”
把笔往前再递了递，“将这些你之前做对过的题再做一次，证明你没有做过弊，这次的成绩纯粹是意外。”
没有反应，时钟短针慢慢转过半圈，杨窈窈觉得恼怒，到了极点，又大脑一片空白。
“窈窈”姚清越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杨窈窈涨红着脸，噌的将身体冲起，扯过杨磬折手中的笔，用力砸向地面，又扑向那几张碍眼的卷子。
看着上面工整的，有些熟悉的父亲的字迹，杨窈窈觉得更烦，心里喷火，咬牙切齿，用力撕扯纸张。
姚清越被眼前这个陌生的狰狞的女儿吓到，退后几步，被绊倒，跌坐在沙发上。
没有人能阻拦杨窈窈，撕扯完纸，拿起凳子，平常被姚清越用来坐着换鞋子的凳子，砸向茶几，紧接着手机，电视，客厅目所能及的一切，被砸成狼藉。
无法形容的惊骇，杨磬折心里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地震。
这是自己五十五年，第一次看到，原来人真得可以歇斯底里，而这丑态，这让他无法理解的行为，是自己，用心教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作出的。
杨磬折甚至害怕了，他扶起妻子，没有说话，两人默契地退到阳台。
这对温和了半辈子的夫妻，互相保护也被命运优待的夫妻，不知如何自处，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逃避。
杨窈窈最终也没有去成市里最好的中学，她心心念念的一中。
一开始她觉得很丢脸，从小一起长大的徐净植、张雅还有大部分同班同学像章启月她们都上了一中，连成绩一直看起来都与自己相当的刘遇淇都直升了昌黎高中。
只有自己，只能去流氓和痞子云集的十二中，虽然姚清越偷偷瞒着杨磬折到学校交了择校费，使杨窈窈分到了最好的实验班，但还是很没面子。
只是在十二中待了一段时间后，杨窈窈才觉得自己是鲨鱼游进了海洋，离开了之前束缚自己的淡水，总算找到了最舒适的天地，交到了许多要好的朋友。
不过一个月，她就以每天搭公交上学太累，和父母要求到学校寄宿，杨磬折和姚清越都不会开车，无法每天接送杨窈窈上下学，也确实担心女儿路上出现安全问题。
夫妻俩没有犹豫太久，爽快地同意了，并相伴一起将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备好，送到了杨窈窈的寝室。
两人其实也认识女儿高中的一些老师，虽有些好奇女儿刚升上高中的表现，但一直克制着，没有去向任何老师打听询问。
父母是记性最棒但也最健忘的生物，他们对自己的女儿依旧很放心，而且这个月来，女儿愉悦轻松的神情也没有瞒过他们。
开心就好，两人对女儿向来没有别的要求。
姚清越今年是临近退休的最后一年，虽然学校有尝试挽留，但姚清越已经迫不及待迎接退休生活了。
她最近在琢磨做饭，托福五十年的阅历，没有做得太遭，杨磬折对吃食也从不讲究，只变着花样的夸奖妻子，做饭天赋高，手艺好得百年难见。
这使得姚清越兴致更高，只是杨窈窈很少回家，周末也说要在学校学习，每月顶多回家一两次，还总是拿了零用钱和衣服就走，不能让女儿尝到自己的手艺让她有些失望。
退休手续、所有交接一办妥，姚清越就去驾校报名了。
她想学会开车，这样就可以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学，女儿若是不愿意回家住，自己也可以经常开车去给女儿送自己炖的汤。
女儿太瘦了，虽然成绩单显示女儿没有刻苦学习，但高中总归是辛苦的，需要好好的补充营养。
杨窈窈的新朋友们，都知道杨窈窈的父母是老师，甚至不用向杨窈窈求证，原因无他，职业是有气质的。
经常过不了两天，姚清越就会来给杨窈窈送自己做的作品，杨磬折没课的时候也会一起。
两人经常在教学楼的石桌旁等杨窈窈，女儿一来，姚清越就会掀开保温盒递上餐具，然后坐在杨窈窈旁边的石凳上，撑着手看着杨窈窈，时不时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杨磬折则通常背手站着一旁，有时候会去看看边上的通告栏。
杨窈窈通常会不耐烦地吃上几口，就提上父母送来的零食水果，阔步走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姚清越接到杨窈窈班主任的电话，说杨窈窈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姚清越带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姚清越一开始就慌了神，但丈夫有课，她没有去打扰，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驱车到女儿学校。
女儿和她的班主任王老师在校门等着，两人一南一北，隔着一段距离，背向站着。
姚清越将车停在一边，看女儿还能站立，心里稍安，跑向对面。
停在女儿旁边，轻轻触碰了一下女儿，又仔细瞧了瞧女儿的面色，都还好。
才温着声音对班主任道，“王老师，您好，辛苦您久等啦，我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但还是花了些时间。”搓搓手，歉意道“这大冷天的，真得不好意思啊！”
王老师面色温和，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事。
姚清越问身旁的女儿，“窈窈，身体是哪里不舒服啊？”
杨窈窈不答，翻了个白眼，走向远处。
姚清越只能疑问的看向王老师，王老师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姚老师，这个，实话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姚清越不明白王老师有什么顾虑，但还是浅浅笑着，温着声音问，“没有关系的，王老师，您就直接说吧，我都理解的。”
“唉，就是最近杨窈窈肚子突然有些大了。”看向姚清越，希望她能明白，也希望可以尽快结束这段尴尬的对话。
但看姚清越还是一脸茫然，只能又道，“最近在课上，杨窈窈还突然跑到厕所，呕吐了几回。”叹口气，“这样说，姚老师，杨窈窈妈妈，你能懂了吧？”
姚清越其实还没懂，但看到王老师神情无奈又尴尬，突然懂了，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怎么会！”
回头看杨窈窈，冬天穿得臃肿些，并不奇怪，但是仔细看肚子，确实突兀的凸出。
姚清越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这孩子，怎么办，该怎么办，这孩子，怎么会这样。
王老师在一旁也感受到这位以前的同僚，内心的震惊与挣扎，只能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可怜天下父母心，叹口气，“给她请两个月假，班上同学应该都不知道，老师中也只有我发现。”
姚清越听闻，从复杂情绪中脱离出，吃惊地看向王老师，马上反应过来，感激的说道，“谢谢，真得谢谢！真得谢谢你！”
王老师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从传达室走进校园。
姚清越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向杨窈窈，她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只是说，“走吧，先回家。”
坐到车里，姚清越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杨窈窈，她靠在后座，望着窗外，一脸平静。
无声地在心里叹口气，将车开回家。
跟在女儿身后回到家，温暖的，暖气充足的家。
直到女儿脱下厚袄子，看到她纤瘦的上身托着一个的确臃肿的肚子，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发展。
看杨窈窈打开电视，仰靠在沙发上，姚清越将厚袄子挂好，也脱下外套，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女儿爱吃的馄饨，接水，烧开。
“窈窈，来，吃点东西。”姚清越将馄饨端上餐桌，将勺子递给走过来的杨窈窈。
坐在一旁，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女儿先喝了口汤，然后吃了三个馄饨，便将勺子放下了。
杨窈窈知道母亲有话有说，一路忍着而已，于是先发制人，“去医院拿掉就行咯。”然后就起身回到沙发，继续看电视。
姚清越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直到有钥匙拧开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将馄饨舀出，扔进垃圾桶，然后将汤倒进洗手池。
“窈窈回来啦，今天”，声音戛然而止，杨磬折看到了女儿突兀的肚子，“窈窈，你”,他听到厨房有声音，没继续说什么，他急忙去寻妻子。
看到妻子通红的眼睛，杨磬折呆在原地，没再动作，姚清越也看到了丈夫，突然恢复了一切情绪，眼泪也有了知觉，一起涌出。
只是控制着自己，不能发出声音，杨磬折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来到妻子面前，为妻子擦去眼泪，另一只手轻抚妻子的背。
过了会儿，姚清越扯过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咽了口气，哑着声音对丈夫道，“去食堂打饭，我今天不做菜，饭也没煮。”然后回身，拿来饭盒。
“好”，杨磬折接过餐盒，路过在看电视的杨窈窈，温和地说道，“窈窈，爸爸去食堂打饭啦。”站了一会，没等到女儿的回应，看了看一旁的妻子，离开了家。
姚清越送丈夫走到门口，在门口踟蹰了一会，慢慢地坐到沙发的另一边。
(https://www.motanwx.cc/mtk61474811/43816224.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