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探寻真凶
子时中毒，衣衫齐整。
这八字一闪便逝，如闪电一样在笪瑶脑海里划过，把那些被忽略了的或者想不明白的细节串联了起来。
董贞子时才中毒，而夜萤申时已经让人把锦缎送去听涛苑，从漪澜殿到听涛苑之间的路程大约耗时两刻钟，也就是说申时二刻董贞拿到锦缎的时候，锦缎的确无毒。
笪瑶估计，这个时间差正是息川向楚王和王皇后证明她清白的论点。
同时他还暗示她，董贞中毒的时候衣衫整齐，谁会在子时的时候不睡觉穿着衣服呢？定然是有人深夜造访。而且这个人，首先很熟悉听涛苑，所以能避开其他人来到董贞这里。其次应该与董贞相熟，所以董贞没有拒绝开门，反而还大半夜起来穿好衣服邀其入室。
如此一分析，笪瑶才垂眸再去细看洁白的碗壁，心里暗暗惊讶息川究竟用的什么法子竟让字迹跃然碗壁，而后又迅速消逝。
不过他既然能用一个装药的瓷瓶子知人行踪，再会其他奇术也不奇怪。
笪瑶把碗交还布衣少年，“代我向你家公子说声谢谢。”
“话定带到。”
当着其他人的面，无法说的太多。息川对她，无论是救命之恩，洗去嫌疑之情，提供线索之助，哪一样都不足以用‘谢谢’二字回报。
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眼下不做许诺，息川定也懂得她的感激。
“告辞。”布衣少年颔首作揖，准备离去。
“等等。”
少年回头，恭敬的问，“还有何吩咐？”
笪瑶斟酌了一下，问，“董娘子何时能醒？”
“大约今夜子时。”少年答完，垂着眼帘没有动。
笪瑶知晓他是怕她还有疑问，道，“多谢，我没有其他事了。”
布衣少年这才离去。
笪瑶又在屋里坐了一会，以为楚风会进来冷嘲热讽一番或者看看董贞的情况，可惜都没有。后来差宫女出去看看，才知道楚风和息川早已不在屋外。
她一点也不觉得失望，相反，时别三年之后，每次见到楚风，每次和他说话，都只有一种感觉——见，真如不见。
收拾好情绪，笪瑶没有回漪澜殿去，而是首先去凤栖宫。
王皇后少不得把龙曜宫中息川对楚王所讲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末了还拉着笪瑶的手，道，“本宫便知道不会是你，当日你若不劝，让本宫把东宫的人都审一遍，定也给你个清白，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说罢让身边的大宫女穿口谕下去，在董贞这件事上谁若再敢说太子妃的不是，直接拉去刑务司乱棍打死。
笪瑶郑重的跪拜相谢。
王皇后虚虚一扶，道，“好儿媳，你不知道陛下多么高兴息川公子能来宫中，这次你可真真立功一件。”
天下人皆知楚王醉心长生不老之术，所以才会多次邀请息川来楚宫。
笪瑶听闻王皇后的话，心里不免对息川更添愧疚，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道，“只要父皇高兴就好。”又状似无意的道，“听息公子的随侍说，今夜董娘子就会醒来。媳妇想着董娘子中毒的时间在子时，身上又穿着衣服，可见下毒之人与她认识。如此一来，等董娘子醒来，也许能说出是谁害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笪瑶仔细留意着王皇后脸上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其实她第一怀疑的人是庄明月。
但事后仔细推算，庄明月如今的身体是个文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有楚风的人用心‘保护’，要她半夜下毒而无人知晓，太难了。
除非，庄明月有帮手。
联想之前夜萤曾被庄明月悄悄掳走威胁，笪瑶越发对庄明月有帮手的事肯定起来。
反之，王皇后一直在楚风面前维护笪瑶，而且无法通过陷害她得到好处，所以笪瑶对王皇后是暂时放心的，并没有把她当做怀疑的对象。此刻之所以要对王皇后这么说，是想借王皇后之口把今夜真凶就会水落石出的消息散布出去。
果然王皇后听完之后，明白了笪瑶是在求助。
笪瑶虽然是东宫女主人，可也只有其名，没有实权，真到动真格的时候，东宫的一切军卫宫女都是楚风心腹，不会受笪瑶指挥。
反正东宫女人之间的事情也是后宫的事情，原则上都可以归王皇后管，何况又是笪瑶亲自登门求助，所以王皇后自认此举不算逾越。
王皇后拍了拍笪瑶的手道，“放心，本宫定把那歹人抓住，不会让你白白委屈。”说着叫来了凤栖宫大掌事，让凤栖宫拨出人手听笪瑶调遣安排。
离开凤栖宫，正是傍晚时分。
红彤彤的落日犹如一枚巨大的鹅蛋挂在天边，一半已落入金灿灿的宫殿亭榭之后。夕阳的余晖落满大地，无论是凤栖宫还是漪澜殿，都被这光芒染上了金色，更显壮伟。
可惜再美的景色，也无人欣赏。
回到漪澜殿，笪瑶立刻把息川给的瓷瓶摘下来。他救她，帮她，固然是好，只是让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想想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笪瑶匆匆用了晚饭，便借故休息遣散了其他人。
原本想小憩一会，晚上好更有精神，可惜人躺在床上，思维却一丝都不停歇。
她其实也害怕，害怕发现真相是下毒之人就是楚风，她该如何面对！
想着想着，笪瑶模模糊糊的合了一会眼睛，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可在醒来的时候，夕阳才刚刚落下，天色还未完全黑透。
门外传来夜萤极其小心熟悉的声音，“公主。”
笪瑶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起身把门打开，等夜萤进屋之后，她在门外仔细看过，才合上门。
“公主留信找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笪瑶的确在撤下去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她在当初送夜萤去厨房当差的时候，就和夜萤约定好了几种记号以便联系。
现在放眼整座楚国皇宫，除了夜萤，已经无人可信。
“来，你把衣服脱下来和我换一下。”笪瑶说着已经动手拆开头发，解开身上的衣服。
夜萤不明所以，听话照办，等笪瑶拿过她的衣服往身上穿时，她才明白过来，“公主，您要出去？”
笪瑶点点头，其实她根本没把握董贞一定知道真凶。因为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悄悄潜入董贞房中将她毒害，然后给她穿上了衣服造就董贞刚拿到锦缎就中毒的假象来陷害自己。
所以笪瑶在赌，赌真凶的心虚，会在今晚来杀董真灭口。
一时半会和夜萤解释不清楚，笪瑶只道，“我去去就回，你扮作我留在这里。”
说话间，她已经给自己挽好宫女的发髻，穿上夜萤浅碧色的服饰。
见夜萤愣着不动，笪瑶不由催促，“快点把衣服换上，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你只要装装样子等我回来。”
“公主，奴婢怕……”
仿佛笪瑶会一去不回似的，夜萤死死拉着笪瑶的手。笪瑶一阵感动，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慰，柔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可其实她心里清楚，深宫宵禁，若被抓了，很可能还没开口就人死刀下。而且嫌疑洗清，她完全可以不去设这局抓人。
但，放弃时机，坐等对方重整旗鼓再来害自己。庄家的人，不会这么孬种。
趁着夜色离开漪澜殿，外头已经入夜。
东宫护卫的巡视频率极高，笪瑶靠着如今极佳的耳力，大都不等护卫走近，就能躲藏妥当。可还是有那么几次，两队护卫交叉着前行经过，她根本来不及后退隐身，只能屏息贴在路边的树干后面，最近的时候与士兵列队不过一步之距。
好不容易悄悄来到听涛苑，看着已经落锁的大门，笪瑶把目光投向贴着苑墙的大树。儿时顽皮的她也跟哥哥爬过树，没想到多年之后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来一次。
反正周围无人，笪瑶把裙摆提起来在腰上打结，瞅准了下手的位置，猛地一跃跳向树上，瞬间跳到了高于预定很远的地方。不仅如此，双手抱到树干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的掌心一撑，就借力再起，轻巧的落在一根略细的枝干上，紧接着一个空翻悄无声息的落在听涛苑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笪瑶自己都惊讶的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完全不知道真公主之前习过什么武功，会做什么招式，可身体显然已经帮她记住了并将之当做本能。
这也许是上天格外的开恩吧。
笪瑶不敢耽误，踮起脚尖，悄声往董贞的房间摸去。刚要到门口，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低呵，“什么人？”
“是太子妃娘娘派来照顾董娘子的。”笪瑶答的流利非常，她低垂头颈，把一面腰牌递上去。
这两名宫女正是从凤栖宫借来守门的，她还特意挑选了身材粗壮有力但无武功之人，既能防的住庄明月那样柔弱的，又防不住有本事给董贞下毒的，也好让对方放松戒心再来一趟。
两个宫女借着门上从董贞屋里透出的光亮看清腰牌，才把腰牌还给笪瑶，打开房门让放她进屋。
笪瑶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床帐去看董贞的情况。
床榻之上，妙龄的女子安静的躺着，面上手上的紫色都比之前淡了七八成不止。
看来息川的解药产生了效果，笪瑶想起自己被息川划破去毒的手，离开漪澜殿前她特意去除绷带，当时掌心依然有少许的紫色。
此刻低头再看，那道贯穿掌心的伤口赫然在目，与伤口暗红色痂子映衬之下，五指和掌心的颜色莹白如玉，都已恢复如常。
身上的毒去了，笪瑶的心更加安定，她转身打开了离床不远的柜子，把里面的衣物一股脑丢进了床底，只留了一床被子。
这是白天的时候就相中的地方，够大够宽敞，能放进一个人去。
这个人就是董贞。
笪瑶再一次拉开帐子并用帐钩钩好，对昏迷中的董贞道了句，“对不住了。”弯腰把董贞抱到衣柜里，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关上柜门。
做完这一切，笪瑶吹灭蜡烛，上床，盖被，闭眼。
她静静的等着。
今夜，也许是空等，也许不枉此行。
唯一可以肯定是，如果住在她心里的，还是庄家那个思想单纯的小丫头，她做不出今日这般举动。
庄家变了，楚风变了。
其实，她也变了，变得面目全非，不怪楚风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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